第二百五十六章 黄梁
惊蛰事后,京城的天逐渐回暖。院里那棵桃树早早抽了花苞,这会儿东风一过,便能见枝头花开。
此时天光正暖,凌幼瑶坐在桃花树下读信,看着信上熟悉的字迹,似乎能看见那张冷隽的面容染着丝丝笑意,温柔而认真地写下了这封信。
傅明诀离京不外一月,而凌幼瑶却感受已经过了数载。
虽然信上说南疆目前一切安好,但她知道,南疆内部局势并非想象的那么简朴。傅明诀如此说,不外是不想让她担忧而已。
她早听凌清晏说过,统一南疆并非什么难事,但其中最大的阻碍即是南疆圣女——姬无月。
姬无月心狠手辣,常年与毒物相伴,更有人说只要近她一尺之内,便会中毒身亡。虽不知传言是真是假,但光是听着,便让人觉得心慌。
不外想到这次有孙复知随行,凌幼瑶倒是安下心来。
此去至少三月,待傅明诀回来应该已是春末,或许更晚。
院里的桃花开得正好,轻风摇动花枝,抖落片片花瓣,落在信上,也落在凌幼瑶心上。
从前尚不懂相思离别之苦,如今相隔千里,书信往来一回便要十天半月。信纸上的料峭春寒,待真正到了手里,便已是春暖花开。时空交织,唯一稳定的简陋是对相互的忖量。
凌幼瑶捻起信上的桃花,眉眼柔和,随后让银朱拿了笔墨来,才开始给傅明诀回信。
银朱一边给她研墨,一边道:“如今已过了一月了,也不知南疆那边情况如何了。”
“陛下此次派了两万兵,加上王爷的玄羽卫,定能赶在夏至前平定南疆。”虽然有个姬无月不让人省心,但她相信傅明诀一定会平安,究竟他才是这场戏的主角,若是他失事了......
想到此处,凌幼瑶猝然一顿。
“王妃,怎么了?”绿宝疑惑地看着她。
凌幼瑶回过神来,勉强扯出一抹笑:“没事,突然忘了我要写什么了......”
对啊,她忘了,忘了傅明诀最后会走向悲剧,也忘了自己只是取代真正的凌二小姐活下来的凌幼瑶。可时间久了,关于她原本的影象反倒越来越模糊了,她甚至忘了自己曾在那个门庭若市的富贵世界里,是如何渡过了那二十年。
那些曾与她有过交集的人也逐渐模糊,到头来只剩下一个虚影,似乎那二十年只是南柯一梦。
清风拂来,簌簌桃花落下。
凌幼瑶看着落满了桃花的信纸,有些恍然。
那日,沈序淮问她,她照旧他喜欢的那个瑶儿吗?她不知该如何回覆。往日的影象宛如被罩上一层薄纱,真真假假,亦梦亦幻。
时间太久,如今竟是连她自己都分不清,那究竟是梦照旧现实?
她抬手拂去信上的桃花,握着笔却迟迟未落下。
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发生了太多事。她本以为傅明诀会是对自己最大的威胁,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自从她落水醒来后,所有事都或多或少发生了改变。从前,她以为让这一切发生改变的是傅明诀,可如今看来,这一切似乎是因为她......
见她久久未动,银朱作声提醒道:“王妃,您在想什么?这墨都快干了。”
听见银朱的声音,凌幼瑶这才反映过来,看着快凝固的墨汁,突然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们相信前世今生吗?”
“啊?”绿宝有些懵。
银朱认真想了想,才问:“王妃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没什么,”她不自然地笑笑,“就是突然想起上次去佛光寺,九云大师曾与我说过关于凌泠凤凰命的事。”
银朱虽然疑惑,但并未起疑,只道:“奴婢小时候倒是听嬷嬷说起过,她说人都是有前世的,否则也不会有因果轮回一说。”
“奴婢也是这么认为的,”绿宝接话道,“话本子里不是常有前世今生的桥段吗?什么白狐修炼成人,与凡间书生相爱。奈何凡人寿命有限,两人无法永远相守,所以那白狐化身的女子每一世都市去找书生......”
银朱听她越说越离谱,笑骂道:“平日里叫你少看话本子,现在一开口,全是妖啊仙啊,简直比桥下的说书先生还能编!”
绿宝却认真道:“这可不是奴婢编的,上面就是这么写的。”
凌幼瑶被她这话逗笑了:“确实不是你编的。”
银朱感悟到其中深意,也认可所在颔首:“确实是。”
绿宝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半晌没反映过来。
凌幼瑶笑笑,不再去想那些事。所谓的前世今生,不外是后人想要为今生寻一个因果起源的说辞而已,谁又知道三尺之上的神明是否真的存在?过于执着从前的事,反而会让自己身处迷茫,倒不如看开些。
尽管如此想着,但看着只写了句开头的信,她照旧不知该从何落笔。
仔细想想,除了对傅明诀的满腔忖量,似乎也没有此外话可以说。至于近来发生的事,她不用猜也知道,江流肯定早就告诉过傅明诀了。
凌幼瑶气闷,难不成真要她在信里写首诗以表思君之情?
正在她纠结时,院外急遽走进一人,是江流。
凌幼瑶闻声望去,见他面色极重,心底蓦地生出一股欠好的预感,连忙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嗯,”江流沉沉看了她一眼,似有不忍,“王妃,宫里失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