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定局
回廊下只余下一盏宫灯在雪夜中兀自发出薄光，四野寂静，过了许久才见傅明诀从承明殿里退出来。
裴策扶着腰跟在后面，直到走出老远一段路，他才徐徐站直了身子，看看傅明诀颀长的身影，突然说了句：“我欠你的，今天算是补回来了。”
闻言，傅明诀脚步一顿，侧眸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着。
没获得他的回应，裴策也不觉得尴尬，快步追上他，道：“上回你把我揍了一顿，我也没还手，这次我又救了景王妃，怎么说你也该气消了吧？”
傅明诀不咸不淡道：“就算你不脱手，本王也能护好自己的人。”
“你就嘴硬吧！”裴策轻哼了声，“那些杀手可不光单只是想杀了她，倘若此事传出去，她的名声便毁了。”
若是他再晚到一刻，就算救下了凌幼瑶，太后也不会容许一个满身污点的女子留在皇室之中。
傅明诀眼底漫上一层寒意，不得不认可他这次确实承了裴策的情。
裴策继续道：“没想到元玉珹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会想出这种后宅妇人的阴损法子，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光凭他可想不出来。”
裴策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明诀唇角扬起一抹弧度，眼神极冷，没有解释，只说了一句话：“她若循分，本王尚可留她一命，可她一再越过雷池，这一命不留也罢。”
裴策没明白他说的这个“她”指的是谁，还以为是元玉珹，便道：“你冷静一点，元玉珹是北狄最受宠的皇子，他若死在大兖，北狄一定会与大兖开战。”
眼下局势胶着，南疆和西洲的使臣尚未离去，在此时开战，对大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傅明诀向来睚眦必报，最是记仇，裴策还真担忧他会为了凌幼瑶杀了元玉珹。
“我知道你恨不得将元玉珹千刀万剐，我何尝不是？”裴策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此时并非最佳时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账，来日再与他算不迟。”
傅明诀凉飕飕扫了他一眼，道：“本王知道，无须你提醒。”
“你......”裴策一时语塞，默默收回手，小声嘀咕道：“凌二小姐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天天对着这么个冰块，不得冻死......”
话刚说完，迎面突然袭来一阵冷风——
裴策措不及防一个趔趄，险些往前栽去，幸亏他实时稳住了身子，可这一动，正好扯到了他腰上的伤，马上疼得龇牙咧嘴。
他愤愤瞪着傅明诀：“傅明诀，你别太太过！嘶，疼死我了......”
一旁的江流憋着笑转过头去，心里为裴策默默点上三炷香。
傅明诀淡然转身，定定看着他，道：“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和慕小小的关系，你让她接近瑶儿究竟是为了什么？”
裴策笑了笑，眉梢扬起，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不仅认识慕小小，还认识红绡楼的绾绾，羽裳阁的萝兰......”
“够了！”傅明诀冷声打断了他，“本王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但若让本王知道你还存了那份心思，或许靖安王这辈子也无法回京了。”
“你敢！”裴策猛地起身，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再次崩开，殷殷鲜血浸透了浅色的衣裳。
傅明诀眸色幽暗，嗓音没有一丝起伏：“敢与不敢，全在你一念之间。”
夜色浓重，轻柔的雪花乘着风洋洋洒洒从空中飘落，落在裴策眼尾，化作点点湿意，衬得那颗泪痣越发显眼。
裴策望着那道墨色的身影的消失在红墙白雪之间，少年一腔意气似乎在这雪夜中徐徐凝固，缄默沉静良久后，才见他挪动脚步，沉沉往另一边走去。
一夜风雪，掩盖了荒庙前那场厮杀的痕迹，也抹去了行人留下的脚印。
越日早朝，果真如傅明诀所料，元玉珹向傅修昀请旨离京，同时另有西洲九皇子——萧云稹。
南疆这边没什么消息，预计是计划待到来年开春再走。
元玉珹买凶行刺凌幼瑶一事，并未对外透露，而傅修昀显然也不计划在朝堂之上果真揭露他的行迹，只准许了他离京的请求。
正在元玉珹准备谢恩时，行列中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陛下，臣愿意亲自护送二皇子出京，还请陛下准许。”
元玉珹一怔，转身望去，正对上傅明诀那双幽深如海的墨眸。
这样酷寒幽暗的眼神，看得他心头一跳，下意识想拒绝，可傅修昀却抢先一步开口：“子凛能有此意，朕甚是欣慰！”
“陛下......”元玉珹想阻止，可傅修昀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时机。
“大兖与北狄素来交好，此番派二皇子亲自前来，已让朕感受到北狄王的诚意，如今二皇子要离开，我大兖自然当以礼相送！”
“众爱卿以为如何？”
朝臣们面面相觑，谁也看不懂陛下和景王之间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陛下随处在提大兖与北狄情感深厚，难道是忘了北狄此次朝会，乃是提前入京？不仅没有追究北狄，如今竟还要景王亲自护送元玉珹离开，这不是说笑吗？
傅修昀这么问不外是走个过场而已，不等众人回覆，立即下旨，命傅明诀护送北狄使臣离京，直至大兖领土。
一锤定音，险些没有给元玉珹任何反映的时机。
原本还想趁着早朝结束后，私下里去找傅修昀商议，可谁想，傅修昀末了又说了句：“钦天监说这两日雪停，二皇子便克日启程吧，要是再碰上大雪，预计就走不了了。”
“朕倒是想留你在京中过年，只怕北狄王知道了会不兴奋哈哈！”
“臣......”元玉珹张了张唇，憋了一肚子火，可看见傅明诀那从容淡然的模样，最终照旧咬牙应下了。
让傅明诀送他离京，这不是活生生将他往火坑里推吗？
从京城去北狄，路途遥远，谁又说得准这一路上会发生些什么？
元玉珹攥紧了拳，偏偏有火不能发，就算再不愿，此事已成定局，只能打碎了牙，和着血往肚里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