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杜家
左千户目送方平与女鬼离开，却并未多问半句。
无论方平是什么身份，他更愿意相信张大人的判断。
方平有些落寞地走在路上，秋容静静地跟在他身后，里边的对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心中难免对方平发生了一丝同情。
即即是显宦之子，落魄之时不也和她们一样凄惨么。
“你......还好吧？”缄默沉静了半晌，秋容照旧没忍住开口体贴道。
方平微微颔首，他并不是悲怆，而是在追念这一连串的事情，隐隐抓到了什么跟脚，转念间却又渺无踪迹了。
自己一定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工具！
他看向秋容，心中暗道自己要是跟她会术数就好了，也不至于随处求人。
秋容眉头微蹙，有些生涩地慰藉道：“你，你也别太惆怅......那张大人不也说了，方大人暂且不会有性命之忧么，再过一段时间，或许就能沉冤得雪了......”
方平摇了摇头，他担忧的并不是老爹，而是阿正。
秦世禄将阿正抓走已有数日，他在大牢中的日子肯定很欠好过，自己必须赶忙把他给捞出来。
张询那样的人，肯定不会收他的银子。所以他随身携带的银票基础就没敢拿出来，否则绝对会被扫地出门。
如果行贿秦世禄呢？或许另有一丝转机吧！
但这事却不能由自己出头，否则......
他正琢磨着，秋容已化作了旋风，又将他托在其中，淡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这程可别乱动了，等你两条腿走到天都亮了，姑奶奶可等不起。”
方平也没心思再和她玩闹，便放松身体，任由她将自己卷起，很快就回到了姜府。
这时已近天亮，秋容将他平稳地放到地上，有些疲惫道：“天快亮了，我要去休息了。”
鬼自然是不会累的，但夜尽之时，阴气消减，自然也会影响到她的状态。
方平抱拳道：“今晚真是多谢秋容女人了。”
“哎，大可不必，我这可不是帮你，若不是为了我家妹子......”
“小谢女人她......”方平左顾右盼，院中的灯火都已熄灭了。
秋容嘴角微微一抿道，“她做鬼不久，境界太低，受不住日夜交替的阳气，到了寅时就得回到画中。”
方平点了颔首，又听见她道：“我那妹子命苦，遇到你想必是命数，望你好生待她，切莫辜负......”
话音到了后边儿，已是越来越微渺。
方平一转身，秋容已不见了踪影。
一打开房门，壁画上的紫衣美人便动了起来，着急的声音传出：“方令郎，秋容姐没把你怎么样吧？”
方平也没心思跟她玩笑，简略说了情况，叫她放心，便上了床，纷歧会儿便昏昏沉沉地睡了已往。
睡梦之中，似乎去了一个离奇的地方，无边无际的空间里弥散着青色的烟雾，不远处另有一排排红彤彤的灯笼。
等到烟雾散开一些，他才依稀看清那是一座高峻深邃的城楼，只是墙体发青，而且透露着一股阴森冷清的气息，城楼四丈高的地方另有一块匾额，上面银钩铁画刻着三个篆书大字......
方平眯着眼使劲瞅，也只能看得模模糊糊的。
就在他不知不觉，越走越近之时，突然有一道巨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还往前走，不要命啦！”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已是日光入窗而来，脑瓜子嗡嗡的，疼得很。
梦中的奇怪场景他已记不清，但最后那道声音却觉得特别耳熟。
只是到底是谁，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方平到厨房取了两个昨晚吃剩的馒头，填饱了肚子，又和小谢打了招呼，便继续出门去打探消息。
不外这一次，他不敢再抛头露面了，而是弄花脸、穿起脏衣服化成了流民。
这年头流民并不少，不易引起注意。
洛邑中却是意外的平静。
昨天事发的酒楼照常开张，似乎锦衣卫从来没来过一样。
他蹲在酒馆外半上午，才得知昨日三人落水后，锦衣卫便没再继续抓人，什么都没说就撤走了，十分不切合鹰犬一贯的作风。
“或许是那位左千户的意思。”方平心中暗道，在这里蹲了一上午也没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看来照旧得冒险去找人探询探询洛邑牢狱里的情况。
就在方平即将起身离开之时，忽听得门口有人道：
“听说了吗，杜员外家小姐生了怪病，正重金寻医呢！”
“嗐，这杜家把洛邑大巨细小的医馆都跑了个遍儿，就连回籍的刘御医都束手无策，还能怎么地，我看呐，那杜小姐是命薄......”
“什么命薄，据说是那杜员外冒犯了人，给人下了咒。”
“真的假的？”
“这不，杜员外也请了巫医来瞧，只是对方做了法，也不见什么效果......”
杜员外......杜家小姐......
方平忽地想起一件事来，他那门亲事似乎就在洛邑吧，似乎对方也是姓杜？
待到那几个儒生出门来，他便上前扒拉问道：“是哪个杜小姐？”
“哎哟，哪来的臭要饭的！”
“吓老子一跳！”
有个书生作势要打人，又被同行劝住了。
“何须和一个花子一般见识。”
“还能有几个杜家，自然就是洛邑最富的那个杜家了。”
果真是他！
一道灵感闪过他的脑中。
他虽然与那所谓的未婚妻素昧蒙面，但听她得了怪病，自己怎么也得去瞧瞧。最主要的是，看看能不能用杜员外的名义，救阿正出来！
方平回到姜府别院，穿着整齐后，用碎银雇了辆马车，一路驾到杜家门口。
无须多言，车夫很熟路，杜员外家的大宅院是闻名洛邑。
掀开帘子一看，方平也不得不叹息一句“门庭豪华”。他方家祖宅和这儿比起来真就是破茅屋了。
如此看来，杜员外是真的很有钱。
“这位令郎，是要找谁？”
门口的皂衣仆人见方平妆扮得衣冠楚楚，也不敢怠慢，究竟杜家老爷最看重念书人，小姐生病前府门前也常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方平客气道：“在下自雒南而来，特来造访杜员外。”
“可有约函？”
“可有名帖？”
“都没有啊......”仆人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神色，“老爷近日没心思接见闲杂人等，令郎照旧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方平笑着上前，不动声色地从袖中递上去一块碎银。
“还请通报一声。”
仆人接过碎银，和另一人对视一眼，笑道：“那令郎稍候，小的去去就来。”
“对了，令郎姓甚名谁呢？”
方平斟酌了片刻，开口道：“姓方的故人，你告诉你家老爷，他自然知道。”
“好的，好的！”
仆人颔首哈腰就向府中跑去，认真是无钱寸步难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