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相公一向说话算话

　　晚来天欲雪，舒宜与胤禵一道出了园子，脚下积雪未融，走起来发出吱呀声响。

　　舒宜紧扣着胤禵的手，垂着眸不说话。

　　“怎么了，少见你缄默沉静？”

　　舒宜摇头：“没什么，天寒，怕灌风。”

　　胤禵抬手将斗篷的帽子给舒宜带上：“你刚刚是不是单独见了胤禛？”

　　“你怎么知道？”舒宜抬眼问。

　　“他出去一趟，回来脸色就欠好，我想许是有人和他说了什么。”

　　舒宜疑惑道：“他脸色欠好，为什推测是见了我？”

　　胤禵回问：“那席间除了你谁敢触他的霉头？”

　　二人相视而笑。

　　胤禵又问：”所以，你与他说了什么？”

　　“我讥笑了他一番，说他表里纷歧，心思昭然若揭。”

　　胤禵笑言：“你不喜欢他，躲着就是了，以后不用多费口舌。”

　　“今日我本想躲开的，他非要拦我，预计是想从我这里探知点什么，我又不是什么真神婆，就连自己的命都看不清楚，哪有话搪塞他啊，于是讥笑一番，以后他怕是再也不会与我多言了。”

　　胤禵沉思片刻，对舒宜说：“咱们的命这一世绝不受制他人，一步一步好好走。”

　　舒宜往他胸口靠了靠，紧握着他的手：“好，我陪着你，咱们好好走。”

　　年底，皇上对革爵的事虽然未松口，却令胤禵去内务府支取官物，朝中风向又变，投合之人摩拳擦掌，被胤禵一一拒之门外。

　　胤禵与舒宜说，这种人：“一来不智慧，二来见风就倒，总是不堪大用的。”

　　一晃已是春日，细雨无痕，软风拂柳。

　　舒宜在奇珍阁的后院的堂屋里，检视着江南新送来的几套茶具，虽是中式花鸟纹，却色彩明丽，独具匠心。

　　汀兰沏了一壶新茶，热腾腾地端过来，雾气升腾，清香四溢。

　　而这奇珍阁外，满朝文武、满蒙贵族，都在为一件事奔忙：康熙天子的六十大寿。连带着奇珍阁的生意也随着红火起来，来客络绎不停。

　　九爷胤禟神色急遽地进了堂屋，往椅子上一坐：“爷来讨口茶喝！”

　　舒宜笑着端了杯过来：“刚沏的，小心烫。怎么忙成这样，堂堂九阿哥，一口水都喝不上了吗？”

　　胤禟端起茶来诉苦道：“还不是你们家胤祯，要给皇阿玛过万寿节，还要摆什么千叟宴！”

　　舒宜又端了一叠茶果放在胤禟手边：“合着满朝就你们两小我私家忙这事吗？”

　　“要真就我们俩，那戏台子都搭不起来，连着礼部、内务府我舅舅道保大人，另有我那表弟戈叙他们一道帮着忙的团团转，几日都没回家去了！”

　　舒宜听着这话竟阴差阳错地问了一句：“九爷随着他做事，八爷他们不恼吗？”

　　胤禟放下茶盏，有些气恼：“恼不恼先不说，你这个“跟”字用的极欠好！”

　　舒宜连声致歉：“好好好，我说错了，是帮着。九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我帮他是为了什么，你还不知吗？”

　　胤禟这句说的轻描淡写，舒宜心中却为之一振。

　　依稀记起第一世胤禟临终前托人带给自己的那方血帕，书着“南有乔木，不行休思，江之永矣，不行方思”，她才知道胤禟一直以来对自己隐忍的心思。

　　“发什么呆呢？”眼看舒宜手里的帕子都绞乱了，胤禟问道。

　　舒宜适才回过神来，尴尬地回：“那九爷是为了什么？”

　　“说明白些，我是为了帝心，虽然我向来不爱恭维皇阿玛，但是我知道八哥已然夺嫡无望。”

　　舒宜暗笑自己怎么突然蠢钝起来，淡淡回道：“原来是为这个。”

　　胤禟继续说：“朝中这些人除了几个眼底清明的，似都看不明白，皇阿玛去年明着贬斥了十四弟，可朝中议事可一件都没落下他，明白是做给参他那些人另有朝鲜人看的，果不其然，皇阿玛年底又赐你们贵寓去宫中支取官物，现在又命他着办万寿节，实则是想找个时机给十四弟复爵呢。”

　　“九爷向来是清明的人，这一层我倒是没看明白。”

　　胤禟摆摆手：“什么清明不清明的，我这人向来由着自己的心做事，人人都说我心思深沉，不外是我懒得说给俗货听而已。”

　　舒宜垂眸笑道：“这样很好。”

　　胤禟也随着笑了：“我以为你会说什么大原理来，就这句？”

　　舒宜点颔首：“嗯，就这句。”

　　康熙五十二年农历三月十八，康熙天子六十寿诞，于畅春园举办千叟宴。

　　宴会遍邀京城六十五岁以上年父老，官民岂论，赞美耆年者好事，夸奖无数智慧老人，摆八百桌宴饮，种种菜肴种类几百余种。

　　列位皇子献上奇珍无数，其中以八贝勒胤禩献上的寿字奇石和雍亲王胤禛献上的千年灵芝最为醒目，二人都标榜此为天降祥瑞，是彰天子贤德。

　　舒宜看着啧啧称奇的众人，在胤禵耳边说了一声：“这都是封建迷信。”

　　胤禵低声回她：“天降祥瑞，图个祥瑞而已！”

　　不想此时，皇上的脸色竟然阴沉下来，正色道：“若视这凤凰麒麟、灵芝甘露为祥瑞，他日若有地震日晦是不是就讲明朕犯了大过？”

　　此言一出，先是几位王爷，尔后是反映过来的臣民乌泱泱地跪了一地。

　　皇上见状，叹了口气，语气徐徐缓和：“今日是朕的六十寿诞，也不想罚谁，就是想申饬你们，不要搞这些天南地北的工具，朕治理天下以仁和实务为主，要养老尊贤，大可做些实事，而不是在这所谓祥瑞上面下功夫，都起来吧！”

　　舒宜跪在人人群中，看着手指扣地的八爷胤禩和看似波涛不惊的四爷胤禛，心里暗自窃喜，又对康熙爷生了几分崇敬来，这才是千古一帝该有的觉悟嘛！

　　万寿节当晚，皇上当众复了胤禵的贝勒爵位，又赏了白银万两。

　　是夜临近子时，胤禵才忙碌完一切坐上了府中的马车，没想到舒宜还在车上等他：“怎么还没回。”

　　“看你太累了，又帮不上忙，就想等一等。”

　　胤禵阖眼躺在舒宜腿上：“怎么样，没骗你吧。”

　　舒宜伸手抚着他因为疲惫而微微皱起的眉头：“嗯，我家相公一向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