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里很平静，只有竹简、书页翻动和门徒们走动的声音。
韩梅玖提着一只铜壶，张望着，她是第一次来藏书阁，肃穆的气氛让她有些紧张。齐墨静静地在远处看着她，那双小鹿一样灵动的青红色眼睛望得他入迷。韩梅玖走过十几个书架，终于在角落里找到齐墨的身影。
她走到他面前，轻轻地坐下，齐墨还在誊录着经书，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韩梅玖望了望左右，没有几多人，她俯身向前对齐墨耳语。
“先生？先生？”
齐墨不回覆。
韩梅玖见他没反映，搓了搓衣角，把铜壶放在他旁边，起身，突然看见铜壶被视线外的一只手打开。
她抬头，怒气刚上眉头却被惊讶冲散。她看到了又一个齐墨。
铜壶里是些丹药，后泛起的齐墨把壶端起来闻了闻，点了颔首，微笑着对韩梅玖竖起大拇指，他伸手想从“齐墨”胳膊下掏一张纸，但“齐墨”死死地压住，他实在抽不出来，无奈，他只好放下铜壶，右手指尖忽见一团墨水，随即在左手洁白的袖子上写了起来。
“两全术，厉害吧？”
韩梅玖费了些功夫才看清齐墨的字迹，她没带纸笔，不知如何回应，齐墨却大方地把袖子铺在她面前的桌上，还递给她一支笔。
韩梅玖迟疑地接过笔，在袖子上写，“字是我写的，对不起，这些药是赔礼。”
齐墨看过袖子上的字，会意一笑，接着写。
“没事，横竖我闲着也是闲着。而且，那首诗写的很好，玄琦门就该多一些你这样的诗人，而不是整天舞刀弄枪的。”
齐墨的字不知该说是大气照旧丑，韩梅玖有些看不懂，他如此浪费自己的白衣裳更是让她看不懂了，于是她只幸亏齐墨的大字旁用小字回复。
“先生过奖了，都是些酒后的胡言而已。”
韩梅玖看到齐墨收回袖子后皱起了眉头。
“怎么会？我拿给我在诗会的朋友们看后他们都说好，对了，改天我把你介绍给他们。”
韩梅玖看完，字也不写了，忙乱得头和手都摆出了残影。齐墨现在在门内已经是比肩门主的风云人物了，他的朋友们恐怕更是攀附不起。
看着她这副着急的模样，齐墨不禁笑出了声，他想了想，又在袖子上写。
“许我画山高水远，不许看红尘春艳。
笑酒呓醉漫千山，笑高堂不知云寒。”
齐墨写完，抬手欣赏袖子上密密麻麻的诗句，似乎十分满意地笑了笑，然后他伸手向韩梅玖，后者露出疑惑的心情。
“袖子。”齐墨轻声说，声音引得几位四周的门徒望向这里。
韩梅玖忙伸手递出袖摆。
齐墨右手掐剑诀，指向自己的诗，组成诗的墨水便从袖子上流淌下来，在空中汇成河流流向韩梅玖的袖子。
他又抬手，在腾出来的位置继续写。
“替女人受罚向来是君子雅事，丹药珍贵，只是受罚恐怕贫道无福消受，这仿女人写出来的诗，就当回礼了。”
韩梅玖看着自己袖子上的字迹，忽觉脸上热腾腾的，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只手在空中不知所措地比划着。
齐墨还想再写些什么，却在余光里瞥见了在远处招手的梁樾。
于是他拱手向韩梅玖告辞，对着还在誊录的两全吹一口气，两全便散作墨水归于桌上的石砚。
齐墨走到半道，突然转头高声喊。
“女人，你还没说你的名字呢！”
齐墨的喊声不仅引得周围所有的门徒齐刷刷地看向这里，还像一道雷一样震住了韩梅玖，她红着脸，喊也不是，说也不是。
“韩梅玖。”
她低着头，高举着手，另一只手扯着袖摆向齐墨展示她的名字。
齐墨笑了，“齐墨。”毫无须要地回应自己的名字后，他提着铜壶跟梁樾走了。
厥后，齐墨因高声喧哗被加罚五十遍。再厥后，人们发现韩梅玖的那件衣服上总带着一首诗，似乎她从没想过洗掉一样，齐墨的左袖上墨迹满满，只是他从来不在韩梅玖面前穿过。
头顶的枯枝杂乱着撕碎天空，枯枝上停着墨一样黑的乌鸦，它们沙哑地叫着，啄食着天空的伤口，便有血流出，其他人却叫它晚霞。
姜泽看着乌鸦，他预计这枯枝与乌鸦也是只有他能看到的景象。
他苦笑了一下，低下了头。他并不想坐以待毙，可应对的措施他又实在没有。
为什么当初没有看一点应对幻觉的古籍呢？
如今再去埋怨当初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吧。尽管每次幻觉泛起他都市被吓到，但这些幻觉似乎除了吓人外也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姜泽也就计划先暂时置之不理了。
如果真是御海仙君找上门来......那就说明是松仙也没法消灭他，连松仙都没法消灭的话，那他除了置之不理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杨琢，到时间了，你去睡吧。”杜雁北来接姜泽的夜班了。
“嗯好。”
姜泽再有知觉时，身在一处午夜老林。看着身旁树干上一个个扭曲的眼睛，姜泽自知这是一场梦。
既然是梦，那便快醒吧。
姜泽索性席地而坐，等这场梦醒。
在黑黑暗，一个声音越来越近。他徐徐听清那是曹戎平的声音，徐徐听清他是叫自己。
“杨琢......”
姜泽瞪大了眼睛，从阴影中走出来的曹戎平满身鲜血，他的半边脸被生生撕掉，一只眼珠徒劳的袒露，他的左手不知所踪，只剩下糜烂的血肉和截断的白骨。
“不......不，这是梦。”姜泽闭上眼，梦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快跑，鬼......有鬼......”
姜泽紧闭双眼，又盖住了耳朵。纵然如此，他照旧听见曹戎平沙哑的哀嚎。
有什么工具追上了他。黑黑暗传来撕咬，咀嚼的声音，寂静中拼凑出残缺的尸体和食人的怪物。
“梦......是梦......快醒过来啊，快醒过来......”
“杨琢......杨琢......”
“杨琢！干嘛呢你？守夜还敢睡着的！”
“还好我警觉着，梦里被人砍了脑袋都不知道。”
姜泽被曹戎平一掌拍醒，心里凉了半截，好一会儿才反映过来起身。
“爽性我先接班了，你睡去吧。“
“嗯。”曹戎平看着姜泽不想反驳的样子，又想起之前他呆在原地的怪异体现，总觉得有些差池劲，但他没多想，等白昼再问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