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一些深刻的影象也会慢慢模糊，就似乎一副
精美的画卷在岁月的侵袭之下慢慢泛黄，变的脆弱不堪。
今夜的见闻本应牢牢地隽刻在张逢春的心底，可是那种清晰似乎转瞬之间就
不复存在，如同一个巨大的存在一瞬间轰然坍毁，剩下的只是一堆残缺瓦砾，徒
留人无限的叹息惋惜。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只是一个夜晚，可又如同数十年一般的真真切切。
张逢春从黑夜之中醒来，柔和的月光从窗外透出来，照到他的胸膛上，可是
他的眼神却显得空洞无比。
看来简直已经过了许久，狂风已经被平静的月光取代，嘈杂的声响与人群也
消失不见。
这个时候，一股鲜活的影象重新铺展在张逢春的脑海里，将人的思绪牵引到
远方。
五
柔和的阳光，暖和轻微的风，沙漠里是少有这样晴天气的。张逢春三人在旅
店二楼一处有阳台的雅间，鉴赏风物，执杯谈天。
“哎，你这僧人怎么也爱喝酒啊？”，李京华问道那番藏头陀，故意揄揶他。
番藏头陀答道：“小僧是西域人，西域僧侣与中原僧侣有所差异，青稞酒和
马奶酒是经常喝的。”
李京华道：“那你们还做什么犯纪的事？可杀人纵火，娶妻生子？”
番藏头陀正想要回覆，张逢春先说道：“我虽然对西域释教不怎么了解，可
我知道天下释教信徒都是以慈悲为怀，修持自身，况且柯摩年老人也很好，你又
何须挖苦他呢？”
三人在早先已经相互见告了姓名，番藏头陀本名柯摩真。
柯摩真道：“张兄弟体谅我。不外小僧也杀人，至今也杀了些许恶人。”
李京华原来要说自己不外是开个玩笑，可是这时候张逢春说道：“那些恶人
有没有真心悔悟？”
柯摩真回覆道：“他们一击便死在小僧手下，没有人悔悟。那些人做恶多端，
都是些该杀的人。”
恶人作恶该杀，这是天公隧道的原理，只是有些人确实还没到非死不行的地
步。
张逢春在纠结他们是否真的活该，而柯摩真则行事坚决，他扪心自问从未杀
过任何一个不应死的人。
“你们为什么来这？”，张逢春问道。
柯摩真道：“小僧要由此前往中原传经布道，与中原黎民广结善缘。”
“可是中原如今也已是寺庙林立，释教徒众遍布山河大川，柯摩年老怎么又
来传教呢？”，张逢春问道。
柯摩真道：“中原汉地释教是显宗，我西域的教法为秘宗，多有差异之处。”
“那你为什么还要摔碗入伙呢，不直接前往中原？”，李京华不禁心中有些疑
惑。在他之后，柯摩真和张逢春都划分入了伙。
柯摩真已经不再喝酒，单手立起，口念佛号，道：“小僧在我师面前许下雄伟大愿，立志把我秘宗教义在中原发扬光大，否则便势不回还。我由西域来到此
处，已历时三载。昔日所乘的骆驼正值壮年，如今多番奔走劳累，已显老态。小
僧见此于心不忍，将它放生了。没有了脚力，小僧欠好行走，需要些许银两再买
一只骆驼。”
“你走那么远的路，没有带钱？”，李京华惊讶不已。
“倒也不是。只是小僧此番前往中原，不仅为了传道，更为了磨砺自身，由
此方证大道，所以小僧来时，只带些必须的银两，干粮衣物、钵盂水袋，如此而
已。”
李京华道：“我以前可没遇见过你这样的人。”
不仅仅是没遇过，更是发自骨子里的震惊，怎么世上另有这种人？
可不正是有这种人吗？这世上有自私自利、一心为己的人，所以也有这种肯
为了信念理想掉臂一切的人。这就似乎阴面和阳面，存在黑夜，阳光也必将泼洒。
“就仅仅这路途上就白白泯灭你数年的时光，这真的值得吗？”，李京华道。
柯摩真道：“阿弥陀佛，小僧一生如此，无怨无悔。”
一些人若是伟大，有时候反而让人看不懂，摸不透，因为他不自私，不只是
为自己着想。
“你呢，李京华？”，张逢春问道。
“我。”
“我就是出来玩玩，哪里有趣，我就向哪里去。”
张逢春道：“那你生活的一定很惬意。”
李京华道：“怎么这样讲？”
一小我私家在舒适的情况中若是不觉得惬意，那只怕他本就没有挣脱痛苦的泥
潭。
张逢春微微一笑，说道：“难道只做开心的事还不够惬意吗？”
李京华似乎有些苦笑，他说道：“可是一小我私家惬意的久了，也会觉得烦，觉
得累。”
张逢春道：“那这又怎么讲呢？”
李京华说：“在我家乡那边有一种雄鸟，他年轻的时候经常在外面游荡，从
来不帮妻子抚育自己的孩子，只顾自己玩乐。没过几年他就老了，他体验够了外
面世界的冷酷无情和他的寒风凌厉，他就想要回家，想要子女子孙围绕膝下的那
种天伦之乐。可是当他抵家里的时候，他的孩子就会把他往外赶，不认他这个父
亲。他的心中羞愧难当，立即便撞向巢下的树木而死。”
他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我以前每年都市看见这种场景，我不知道为什
么这样的事总会发生。这种悲痛命运的乌云一代又一代的笼罩在他们身上，永远
也没法挣脱。”
命运若是悲痛，纵然是可悲的，可若是这种悲痛延续到自己子女子女的身上，
那这世上另有什么比这更痛苦，更能折磨人的呢？
天若是有情，一定苍老。地若是有情，一定催断肝肠。
柯摩真这个时候说了话，“鸟已是如此，那人呢？”
“人！”
李京华似乎有所感受，他说道：“只怕人不应该哭泣，而是奋起自身，与命
运争搏。”
鸟的命运我们无法改变，可是我们自身的命运却牢牢的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我们是放逐，是缔造，全都在于我们自身。
“你的命比这鸟苦吗？”，张逢春说道。
李京华道：“没有。”
张逢春笑一笑，道：“我也没有。”
李京华也笑了。
我们未曾经历过深入骨髓的苦难，是该庆幸的。我们生的如同花朵，寒风未
曾侵袭，便不应该多去空谈苦难，而应该在广茂的天空之下展现自身，缔造自己
的未来。
我想这正是张逢春的本意，人若是年轻，该是个年轻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