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心跳声为何如此急遽,就像溺水者在挣扎之中寻到的枯木,迫切的求生欲望压过一切。
可又不像是那恐惧扼住喉颈的不安缠绕,是一种隐约的期待。
在这个小院中,东风已然温暖了我的脸庞,随着心跳声怦然,我望着耳尖泛红的忧转。我启唇想要诉说,他的双眼闪着奇异的光。他触碰我的衣角,想要告诉我,我不必开口,这本是他应该先说出口的。
他先说出口了,这所有的情愫汇聚成一种爱。一种差异于亲人的爱,这是属于情人之间的精神上的爱。
包容掩护的外壳裹挟着相守的内芯,就像是温暖的水流动在干枯的土地上。
世上没有第二个再让她完全信任依赖的人了。
她何曾不明白他的呵护之心,可往日她是圣女,他们注定不能相交。
现在她不再是圣女了,逃离那个村子,抛下一切。
带着憧憬去往以后的新生活,她与他紧紧相拥。
那绾好的发髻散落,她闭上眼睛,两人之间越来越近。
呼吸就像扑闪的蝶翼,绵绵情意围绕,红云化作情动消融。
只是如此贴近,就已经感受到太多的心意。
那双浅红的眸子里,似乎也引入了他的身影。摇晃的烛火被风吹乱,忽的一下落入无尽的黑暗里。
她追寻那一份灼烁,忧转护着她,将耳垂上的珠子拨弄。听见她声音在耳畔轻柔,相互间的呼吸就像夏夜突降的雨,雨珠落在相互的灵魂中。一滴滴落下无数印记,留下暧昧的纠缠。
渴望温柔的风吹拂所有的不安,又抛却所有蕴藉,斗胆热烈渴求这份唯一的情。
人这一生太多短暂,抛却懵懂和黑夜,去拥抱属于自己的灼烁,寻着偏向去追。
若是在中途死去,那黎明的光也会照拂逐渐酷寒的躯壳上。光影斑驳烙下世间恩赐的最后一个吻。
每小我私家都是幸福的,生前渴求幸福的人,在死后必会有无穷无尽的幸福。上天会呵护那些可怜的人,怀着善良的心的人,生生世世都市平安顺遂。
可世间拥有太多人,神明总是顾不到。于是泛起了寺庙,善心的人抛却欲望,虔诚为那些不幸的人祈祷。
青烟缭绕,钟声已经忘记了年头,只是不知疲倦地敲响,如同人间与上天的交流。
山间的鸟雀也平静地聆听每一声发自内心的声音,在一些文人笔下,它们聆听多年也会生了灵智,化作人形去经历百种情事。或是押人相守,或是在山水间隐居,或是在
爱生恨,恨又生爱,循环往复无人能解。情是世间最难解的谜,几多人终其一生也困在这迷宫一般的局里。
世间万物有灵,可性情万种。灯上的愿,纸鸢上的愿都市随青烟一缕消散。
执念和恨都市随着影象的加深而长存,可又会在一瞬子虚乌有。
爱是世间最美好最珍贵之情,脆弱又结实。太多因情所伤又因所愈,有情人恒久是自古的奢求,韵事流传万年,悲剧也令无数人难以释怀。
二
忘记那是什么时候了,一个无比漆黑的夜,我看见了那个可怜的丫头。
雨下那么大,她也被赶来罚跪。她瘦的像纸糊的,我竟有些不忍心。
我唾弃自己还会意软,却伸手将她一把扯过来,衣服挡了点雨,她小小的脸有了一抹笑容。
那一夜我发烧了,我以为她会丢开我这个麻烦,可她没有。
她真是个可怜虫,受到一点恩惠就要用无数好去还。
她鸠拙地照顾了我一段时间,我觉察她是这里最后一个傻子。
其他人带着刻薄的嘴脸,做着宠妾灭妻的戏文,看着我们无动于衷。
我亲眼目睹那个女人咽气,她自诩高门贵女,摆着淑女的好教养,却被苛待成不人不鬼的样子。
她生的女孩似乎有这个丫头吧,我忘记了,究竟那个男人有一堆孩子,这个夫人也生了许多来妄图笼络良人的心。
只是不凑巧,夭折了许多。她又欠好好将养,心情也愈加坏。
她以前也算温柔,对我很好。究竟我是她的第一个孩子,那会儿浓情蜜意自然是百事佳。
这个丫头叫静春,平静美丽的春日,寓意不错,像是那个女人文绉绉的气势派头。
看在她照顾我的份上,我带她一起逃离了这个家。
那个女人的脸终于消散,我知道这仇我报了。
她前几年经常生病,她弱弱喊我哥哥,我也会喂些汤水给她。
她看我的眼神我知道,浓烈的火却落入了风里,摇摇晃晃却总熄不了。
她被我哄得团团转,宁愿支付一切助我。也许我也是有点心思在她身上的,否则我也不会一遍遍抚上她的脸。在她泪眼朦胧的眼睛上落下一个吻,许下允许。
我知道她一次次的困苦,我也会买些小玩意儿逗她开心。
这段说不清的工具,我们都不能前进,只能退却又前进,永远都破不开。
三
院门被破开,所有美好破碎成冬天的枝丫,光秃秃的树枝刺入晨曦。
我将她护在身后,她哆嗦地抓住我的衣角。
这场旖旎的梦如此短暂,我甚至抓不住一丝笑意,模糊的光影摇晃在我的眼前,耳边是咆哮的风。
隐约间,我听到了她召唤我的声音。
“忧转!忧转……”她哭了吗?我想渡过极重的河,可水流将我往回推。我伸脱手,什么都抓不住。淌过指缝的是泪照旧水,我辩不清,怎么都辨不清!
我不愿降,我无数次浮沉,忧转何曾转,我一遍遍念着玉絮,她的声音忽远忽近,我只觉得要飘起来了,我轻轻被勾起来,又被重重甩在地上。
我终于醒来,荒原长河都朦胧褪去,只剩下酷寒的柴房。
身边是昏厥不醒的玉絮,她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就像可怖的火焰,以她的生息为燃料。
我紧紧抱住她,冷热交替将她推进深渊。明明已经是春日了,这风却照旧严寒,将心吹破一个一个窟窿,怎么填都填不上。
血流成冰,一遍遍融化又被凝结。我无数次召唤她的名字,她陷在梦魇里,皱着眉头却怎么也逃不开。
我顺着她的背,抓着想要逃离的手。她挣扎着,又徐徐平息下来。
这一夜的风太冷,我睁着眼守到天亮。
接下来是什么,我该如何保住她?我看着她,脑中思绪庞杂。
这是一场死局,可我想让她脱身。
她忽的睁开眼看看我,她的眼睛是如此清澈,我竟理想她是能看见我的。
她摸着我的手,缄默沉静地一遍又一遍,就像是一种下定决心前的试探。
她在想什么,她要做什么!
我抓住她的手,她一点点靠近我,在我的脸颊落下一个吻。
明明是一个吻,我却尝到了泪水的苦涩,就像无数苦药熬干后的味道,紧紧攥住我的心。
“为什么?”我停在她的耳边,克制哆嗦的声音,探问她为什么突然要这样,明明应该是温情脉脉却如此悲悼。
她摇摇头,指腹沿着我的下颌到耳垂,又滑落到眼尾。那指腹温热,就像她无声的泪。她明明没有说话,我却听见了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终于泛起在我的耳朵,我听见她说。
“忧转,只要我去了,他们就会放过你的!”她淡红色的眼眸明明无神,我却抚上她的眼,渴望她看清我的眼,看清我的心。
杨玉絮在一场梦境里窥见了最终的结局,他们三小我私家都市死在雪山下。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针对她的,而忧转,他为了护住她丢了性命。
她想改变,让忧转活下来。阿妈是被那对兄妹杀死的,她要去复仇,让他们为阿妈偿命。只是这一去,她就再也不会看见忧转了。
这情终究是要负了,舍她活他。
忧转紧紧抱住她,他可以护住她的,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的美丽却是她死亡的借口,他怎么能将她交给那些谬妄的村中人。
她却如此顽强,他只能将她打晕,背着她离开。
四
这里像是疏弃了许久,我小心躲着,却照旧迎面撞见了许家兄妹。
“意图再次逃跑么?年令郎与圣女的情感真是深厚啊!”许安楠妆扮得就像一个儒雅令郎,谁能料到他那机关算尽的蛇蝎心肠。
“她是我的妹妹,许令郎!”我看着那几个侍卫。
“年令郎还真是嘴硬呢!来人!拿下!”他把玩手中的一颗红豆,皱着眉头将它踩碎在脚下。
许安楠看着两人疏散,终于露出自诩完美的笑容。
“圣女殿下,有请!”许安楠让许静春拉过杨玉絮。
点燃的香雾撩起衣角,许安楠痴迷地抚摸那无暇的发丝。
杨玉絮被惊醒,她瑟缩在床尾,那双手游走在她的脸庞,就像毒蛇期待时机捕猎。
她抓起簪子,狠狠刺向许安楠。
“怎么?圣女殿下这幅样子还想行刺我?”他压着声音,呼吸舔舐她的耳垂,她紧紧抓着簪子,许安楠也不躲,任由她划过自己的脸。
鲜血的味道也许会更好些,这场戏多些气息有何不行?
他将她狠狠压制,她的唇被咬破了一个口子。
“你杀了阿妈,你杀了你的生父,一切都是你做的,你这个恶魔!”她抓着簪子,抵在他的脖子上。
“那又怎样?圣女殿下现在已经自身难保,却还要大发善心为那些人不平?”他迫近她,贪婪的欲望疯长,那双淡红的眼睛近在咫尺,魂牵梦绕的宝石开在了他的眼前。
“哈哈哈哈哈哈你再往前点啊,让我的血源源不停流出来,这样你也不清白了!”他疯了,他早就疯魔了,获得他想要的工具,不惜一切价钱,性命也不算什么。
他捏着她的手,簪子到底染了谁的血。
“杀了我,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他欺压她,他也想结束,让这双美丽的宝石随着他一起带进宅兆吧。
他伸向那双眼睛,可鲜血涌出让他偏了偏向。
他只是错了一步,结局照旧他赢的!他瘫坐在地上,笑着看年忧转抱住杨玉絮,真是可怜的有情人啊!
“哥哥!”许静春将许安楠扶起,她如此关切的眼神也是棋盘的一步。
圣女惹恼上天,被关在许家密室期待处置。年忧转引诱圣女,犯下大错,带回年家处置。
多日后,大片大片的白色盛开,山茶花像另一场雪。
村中人视为不祥之兆,圣女不洁,上天才如此。
于是在许家女成为新圣女的那天,杨氏被正法。年忧转想要救出杨氏,与看守者许安楠发生争执。
两人不幸死于失血过多,许家女平静将哥哥安葬。
许家女开始了她数十年的圣女生涯,最后她却自尽在一个平静的夜晚。
那片白色的山茶花被鲜血染红,永远留在了她的影象中。
她抛弃了她的心,她最爱的哥哥照旧死在了这场他运筹帷幄的局中。
往事模糊不清,她再次梦见他还在她的身边。
他的眼里只有她,他的笑像是隆冬的阳光。遥远带着易碎的温暖,她永远也接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