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落座的人早已听闻院外消息,一个个规则自己的姿容,停下攀谈调笑,想要装作绝不在意的样子却又忍不住往院外瞟。
那道窈窕纤细的影子慢慢靠近,院内现在寂静无声……
陈晓雨斜眼瞥门外地上映出来的人影,悄悄侧身同周觅清说话:“觅清姐姐,那长公主就快到了!”
“嗯。”
周觅清低眉端坐,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悄悄注视门外,一副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
门外的脚步声愈加清晰,紧紧勾着院内众人的好奇心,有些人甚至连伸长脖子了都不自知。
宫倾郡终于泛起在众人眼中。
一时间,种种庞大的情绪将这个院子填满,倒吸冷气的声音不行制止地响起……
紫白色裙裳,墨色发髻,琥珀色眼眸,花容月貌,袅袅娜娜。
认真是,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颜。
这群世家令郎娘子一时间竟是忘了礼仪,只直直地看着宫倾郡从自己面前走过,直到她走上上座,他们才反映过来,一齐起身行礼。
“长公主千岁!”
宫倾郡拂拂手坐下:“都请起吧。”
“是。”
众人重新落座,院中恢复平静。
而那些所谓波涛不惊的外貌,实际上正在尽力掩藏着这之下的惊涛骇浪……
“何家娘子。”
何心内心还在不停复盘昨日她和宫倾郡的偶遇,冷不丁被这一声叫回神。
“长公主。”何心走出座位,朝上座的人恭顺重敬地行了个礼。
“现下人已来齐,这诗会可否开始?”宫倾郡很是客气地问,时刻注意着自己的举止言辞,尽量想塑造一个温文尔雅的长公主形象。
人已来齐?
何心往斜前方看了一眼,随即直身:“虽然。”
她轻拍双手唤道:“诗会开始。”
早已期待多时的舞姬们纷纷进入院中,乐器声也一齐响起,种种茶水和精致的吃食也被婢女端上桌几。
银铃舞动轻纱裙,乐声婉转缠人心。
众人假似欣赏舞乐,实际上却时刻小心留意着上座宫倾郡的神情。
抛开这阵子和都沸沸扬扬的听说不说,光是那个长公主的身份,便足够他们费尽心思去推测她的每一份心情了。
宫倾郡自然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市被许多人小心“看护”着,心下无奈,面上却不能显山露水,淡定端起自己的茶杯就要品茗……
突然,一道目光短暂地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她放下茶杯看已往,却恰巧和刚刚就坐的云非幕对上视线……
云非幕因为今早有事,等赶到的时候,宫倾郡已经走在前面了,所以这算是二人第一次碰了个照面。
在外院的时候,他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注视着那抹身影,心中难以平静,恰似无数蝴蝶在心中扑腾翅膀……
宫倾郡朝他微微颔首示意,后者亦然。
偷偷视察宫倾郡的众人:哦,原来他俩认识。这样看来,宫宴那日的听说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诗会前半段流程和往年一般,飞花令、投壶、猜字谜……有人一心玩乐,也有人在觥筹交织中察言观色。
但是后半段,便不再和以前一样了……
…………
“也就是说,诸位需通过抽签,解开签上诗迷,方可知道该去往的下一个所在。”何心招呼人和自己一起拿上签子笑着说,“这期间也可能会遇到别人,想要判断此人是否与自己一组,则需要通过签子上的灯号来验证一番了。”
“最先到达终点的即是今年诗会头筹。”
众人听闻,有些跃跃欲试,纷纷抽了签,攀谈的声音一下就嘈杂起来……
一个衣着富贵的令郎笑着说:“哈哈哈,今年我一定能夺得头彩!”
他身旁的另一个令郎拿了签道:“诶!就你肚里那点墨水,这照旧让给我吧!”
“你们都嚣张个什么劲?去年夺冠的于二小姐还在呢!”一个儒生妆扮的男子靠近他们,“虽然去年只是她们那些闺中小姐加入诗会,但是于二小姐的博学多才在和都可是人人皆知的!”
“要是能和于二小姐组队就好了……”
“是啊,和都中哪家令郎不仰慕于二小姐?不仅身世名门,才气横溢,还长得如此美丽标致。”
“诶诶我说……”一个身材略微矮小的男子凑近道,“你们不想和长公主一队吗?”
“虽然长公主简直丽质天成、花容月貌……但是,那股子清冷,看起来还真是难以接近……”
“你别说,小爷我就喜欢那样的!”
一位身穿湖蓝色长袍的男子“唰——”地打开手中折扇摇了摇道:“越是看起来难以接近,就更让人有征服欲。”
“你这话可小声些,别让人听到了,治你一个大不敬。”
“谁能治我罪?我畏惧那些?”那男子自信满满的模样,语气里满是不屑,“我可是于家宗子,谁敢治我罪?”
“是是是,于大少爷。”肖游一把搭在那男子肩上,面上带着笑意,眼睛笑眯着,有些像偷腥的老鼠,看了看四周,已经没剩下几小我私家了,“其他人都已经出发,我们再不出发可就真的要当吊车尾了。”
“肖表哥!”于旌转头,朝那男人笑着打趣道,“每次你都悄无声息的,配上这双眼睛,有时还叫人有些发怵。”
肖游原本要打开折扇的手紧了紧,旋即在于旌头上轻敲一下道:“莫要寻我开心,走了。”
于旌“哎哟哎哟”地笑闹着,说知道了。
他长臂一呼,身后便随着一群不着调的令郎哥,一同吵喧华闹地出了院子……
敏秀园一处纳凉的凉亭内。
宫倾郡虽然也随着抽了签,但无意和他们争那头彩,于是便自个寻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下悠闲悠闲地赏景品茗……
她闲适地倚着背靠,喝着上好的茶,看着面前的湖光秋叶,诗兴竟是油然而发:“秋风起兮白云飞……”
“草木黄落兮雁南归。”下句诗被另一道声音接上,惹得宫倾郡懒懒抬眼,看向那人……
“见过长公主。”周觅清站在亭外,身若扶柳,微微福身朝她行礼。
“周丞之女,请起。”宫倾郡示意她进来同坐。
周觅清让自己的婢女留下,自己进入亭中坐下,低眉看着自己面前送上的茶,端起品了一口道:“君山银针,味道上佳。”
“呵呵。”宫倾郡轻笑两声,招呼着小宫女退下,亭中便只剩她们二人。
她装模做样地再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我不如阿澜那般精通茶道,不识这是何种茶叶,只知道这茶入口毫香鲜嫩,滋味醇厚。”
“精通不敢当,略知一二而已,长公主谬赞。”
周觅清的语气不咸不淡的,轻轻瞥了面前人一眼。
“阿澜在生气啊?”
宫倾郡不装了,眼尾眉毛都耷拉着,看起来像是一只祈求原谅的小猫:“阿澜别生气嘛,你喜欢这茶吗?我差人给你送去?”
周觅清额角抽抽:这人,就知道装可怜……
“阿澜哪敢生长公主的气?”
“啊……”宫倾郡拖长声音,故意用可怜巴巴的语调讲话,“阿澜,三年前不告而别是我的错,但是我那不是事出突然,急着去边疆嘛……”
“阿澜……”
宫倾郡故意拖长声音。
周觅清看她一眼,双唇一抿,泄气了……
算了,就看成是原谅那张伟大的脸好了……
她叹了口气,肩膀都垮下来:“行了,我没生气。”
“原谅我了?”宫倾郡虽已胜券在握,但仍然嘴欠地要问。
周觅清看她那样,十分无语:“嗯。”
宫倾郡笑着说:“照旧阿澜最好了!”
“过奖。”周觅清无奈。
伸手将桌上精致的糕点移到周觅清面前,宫倾郡边摆边说:“刚刚在院中我就察觉到一道轻飘飘的视线从我身上掠过,我就猜是你。”
“长公主真是厉害。”周觅清没有情感地赞同她。
宫倾郡看她一眼继续道:“当年我本想和你好好作别,谁知边疆线人来信得急,那人回去的路上又遭人暗算,事态严峻,于是我便连夜收拾着走了。”
“但是我记得我走时趁夜深翻入你房内留了张字条,不知你可有看见。”
周觅清顿了一下,神情庞大地盯着她,徐徐开口:“你……翻进来的?”
“是啊。”
“从窗翻进来的?”
“呃……对。”
“你走时可记得关窗?”
“这个……我不记得了……”
宫倾郡神情僵住一瞬,嘴角抽了抽,有些大事不妙的感受……
“呵,难为你还给我留了字条,长公主认真是重情义啊……”周觅清冷笑一声继续道,“九月秋露寒凉,也难怪我吹了一夜冷风,卧病于床月余。”
宫倾郡:“……”
“阿澜……我不是故意的。”
…………
要说二人往事,那还得追溯到四年前……
四年前,宫倾郡正幸亏南方游历。某日,她恰巧出城,就在城外树林内遇到了被劫匪们团团围住的周觅清一行人。
彼时,周觅清一人躲在马车内。马车外,地上有几具尸体,余下的四名侍卫身上伤痕累累、满是血迹。
周觅清悄悄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外头人多势众的劫匪和已是强弩之末的侍卫,心中涌上源源不停的无望。
“今日……我便要命陨于此了吗?”
听着马车外刀剑碰撞的声音、肉体被利刃刺穿的声音、歹徒的放肆笑声……马车内,周觅清不敢作声,只是低低呜咽着,手哆嗦着从坐垫底下摸出一把匕首……
“父亲、母亲……阿澜,绝不会任人摆布。”她看着那把泛着冷光的匕首,眼泪滴落,溅落在匕首上,更显刀剑无情,“只是,阿澜可能要先你们一步走了……”
“父亲、母亲……对不起……对不起……”
周觅清流着泪呢喃着,举起手中匕首就要刺向脖颈……
“车内可是周丞贵寓之人?”
突然,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叫停了周觅清手中的匕首。
“我、我乃周丞之女,左右何人?可否一助?”周觅清喊话时声音都在哆嗦,喊得撕心裂肺,哭得一塌糊涂,“若能救我一命,我自会倾尽全力酬金左右!”
马车外的那个女声再次响起:“哈哈,好说好说。”
与此同时,那群劫匪的头头大叫:“你个丫头片子逞什么能?看你姿色不错,爷考虑考虑还可以把你……”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来……因为,他死在了宫倾郡的剑下……
刀光不外一瞬间。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厮杀,周觅清感受有人护在马车周围与人搏杀,血溅开来的声音如此清晰地震响她的脑颅……
似乎已过了百年,又似乎没有那么久,只是一瞬间——马车帘被一只沾染鲜血的手轻轻掀开……
“女人,已经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