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纪律而轻盈的脚步声愈来愈清晰,似乎踩在所有人都的心上,让人按捺不住地想要一睹其真容……
而现在,云非幕心底升起几分疑惑……
虽说是亲信,选择站在这位孤身帝王的身后,他们之间也并非毫无秘密地坦诚相待,只是像这样的情况却是从未有过。
此前陛下并未和他提起任何有关此人的事情?但自己怎么也一点风声也未曾收到?
那双冷静的墨瞳暗了几分……
宴尾传来一声抑制的吸气声……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
随着脚步声的临近,低呼声此起彼伏,传到前边众人耳中的群臣的议论声也逐渐变得明晰……
“这……这,女的?”
“赤云军主将怎是个女流?!”
“北和从未有过女将!这!这不合礼法啊!”
“这女人看起来也太年轻了吧!”
“是啊……看起来不外二十出头。”
“她真的是赤云军主将?莫不是诓我们?”
“怎么可能?”
“一介不入流的民军哪来这么斗胆子敢欺骗圣上?”
“……”
习武之人五感清明,这些话都一字不漏地落到云非幕耳中,使他心中疑惑更盛,但不知为何,竟也冒出细密的期待……
长靴踏在柔软温顺的地毯上,一抹纤长的影子在她身后荡开,映衬着她挺拔坚强的背脊。长发高高束起,卷草纹玉冠折射洒落下来的日光,透露着晶莹的光泽。
浅绯色圆领袍,玉色腰封,勾勒出其绝佳的身比。
一个水蓝色的挂坠垂落腰间,看起来有点眼熟,随着她的法式不停晃动,像是在应和她的步履。
眉若翠羽,双眸灿如春华,鼻梁挺翘,绛唇不点而红,肌肤白腻如脂,是为倾国之姿,是为祸世之颜。
“这小娘子生的可真是般般入画,誉为绝代美人也不为过吧!”一位喝上头的青年官员大臣手捧酒杯摇头晃脑地笑道。
身旁立马有人赞同,都是些不成器混个官职俸禄的世家阔少爷,他们垂涎的目光绝不犹豫地黏到她身上……
“这姿色,就算是有名的‘清玫’花魁也难比!”
“可不是!这当啥流氓军的首领啊!”
“哈哈哈哈哈……”
…………
她轻轻瞥了一眼刚刚说她是流氓军首领的那个男人,那一眼又冷又长,让人背后直生冷汗……
径直走到仍跪在地上的王将军身旁,她无视左侧那束强烈到可以把她贯串的目光,朝坐于尊位的帝王行礼,双手捧上朝廷的将军绶印。
“臣,宫倾郡,参见陛下!”
!
!!
!!!
刚刚所有追随着她的质疑声、调笑声都戛然而止,宴上鸦雀无声,比死水水面还要寂静……
所有人都停下行动,扭动已经僵硬的脖子,不行置信地看向前方那个纵然是跪下也仍然挺拔笔直的纤细的背影……
她说……她叫宫倾郡?
那个宫倾郡?
那个八年前被贼人从宫中掳走的当今圣上的唯一亲人—宫倾郡?
那个当年宫乱时和天子一起残留下唯一的皇家直系血脉的宫倾郡?
开什么玩笑?!
怎么可能?!
“斗胆!”在她话音落下后立即有一位年过半百的大臣高声叱喝她道,“何人胆敢冒充已故的长公主殿下!”
有人开了头,质疑声便逐渐嚣张起来,纷纷对着宫倾郡指指点点,眼里是绝不掩饰的恶意和蔑视……
天子拂衣起身,走向宫倾郡,两人似乎对这些指摘和质疑声恍若未闻。
男人亲手将她扶起来,眉眼是谈不尽的温柔,独属于亲人的一份柔情,他柔声说:“皇姐,快起来。”
宫倾郡被扶起,理了理自己的长袍,对着宴席之上的所有人高声说:“何来冒充?何来已故?我不是还活生生的站在这?”
“你、你如何证明你就是当年被贼人掳走的长公主殿下?陛下,莫要被这女子蒙骗了!”刚刚那位起头的大臣说。
“是啊,陛下!”有人赞同道。
“这女子胆大包天竟敢蒙骗陛下!”
“应把这女子先关押起来,严加审问,到底有什么目的!”
…………
宫倾郡神色平淡的险些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她举起自己腰间那个水蓝色挂坠,伸手接过天子的,两个形状差异的挂坠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日光下二者都漾出透彻的水蓝色,任谁都看得出这两个吊坠出自同一块玉种同一种雕工……
而这,是太子用当年北和唯一一块冰翡翠亲自刻给一双子女的挂坠,世上再无第三。
“这样可以吗?”
“这,这个……”
大臣们看着玉坠,来回地看两人七分相似的面容以及那双稀有的琥珀色瞳孔,哽住了,心里有些发虚……
“这确实是殿下随身之物,全北和只有两块……”
宫倾郡接着卷起自己的袖子,露脱手腕处的一块形状奇特的红色胎记,继续说道:“你们当中有些上了年纪的应该还记得吧?当年因着这一个红色狐狸头胎记,天监司便断言我是命带恶煞,是媚惑转世,会祸乱家国。”
看到这胎记,天子和坐在席位上的云非幕都不由得紧了紧双眸……
“这个……老夫当年见过,那女娃的胎记确是这样的一个红色狐狸……”一位白须飘飘的年迈大臣眯了眯眼,徐徐说道。
“连胎记都一样的话……”
“难道她真是……”
质疑的声音徐徐弱了下去……
“那、那赤云军主将又是怎么回事!”又有人高声质问道,“身为长公主,为何要去当一介流氓军的首领?”
听到“流氓军”这三个字,宫倾郡的眼神彻底凉了下来,她看向说话的人,眼神酷寒让那人不敢转动,直直僵在原地……
“赤云军是我两年前组建的。当年西境门,列位莫要忘了,正是你们口中的流氓军帮你们守住了北和领土要塞。”
“否则,就凭你们这些一无是处只会白拿朝廷俸禄的脓包,和都早就是胡族囊中之物了!”
“这、这……”那人不外是个刚入政界的世家小少爷,被宫倾郡的气势吓得战战兢兢,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复开口。
于是席上再次陷入寂静……
宫倾郡将坠子还给天子,两人小心地将其配带在腰间,天子立于她身旁,对着众人宣布道:“这是朕的长姐、北和的靖和将军、赤云军主将,她的身份确凿无疑。”
“朕今日就是想通知众人,从现在开始,赤云军收归北和朝廷体例,为守卫我北和效力。”
“赤云军一切用度凭据划定发给,不得有任何差池。”
“是……”诸位大臣纷纷起身答道,眼神不住地觑向宫倾郡。
“皇姐,坐。”天子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亲自为宫倾郡引坐。
宫倾郡弯了弯唇角,用只有两小我私家才气听到的声音对他说:“阿笙,没事,我自己可以。”
天子不行置否,仍是坚持为其引完坐才回到自己的位上。
而宫倾郡就坐在刚刚云非幕发生疑惑的位置上……他的左边……
她落座,朝对座的周子文拱了拱手,随后便朝右手边的云沂看去……
正巧对方也正向自己看过来……虽然似乎是从她泛起就一直没有移开目光……
但两人的视线终究是撞在了一处……
“云将军有礼了。”宫倾郡微微支起上身,双手交叠,朝云非幕示意道,“敬贺云将军领导默林军告捷归来。”
云非幕那双墨色流转的眼眸直视她的双眼,企图在她眼中看出一点有别于疏离和冷淡的情绪。无果,只好同样回礼道:“殿下言重,此乃我等天职。”
宫倾郡略微颔首应下这句,转头在自己的位子循分坐下,伸手去拿酒杯细细品了一口,神情慢慢放松下来,没有刚刚那么尖锐……
云非幕也收回自己太过的关注,低首专注于自己桌案上,让人分辨不出他现在的心情是阴是晴……
而那位被横插一脚一直跪在地上的王将军被冷落了这么久还没放弃,抬首看向上位的帝王小心道:“陛下……”
“……王将军?”宫倾郡一手支头一手握着酒杯,颇为不善地看着地上的那个彪形大汉,“刚刚入宴之前我不小心也听到了,听说你自请担任三军主帅?”
那人抬首见帝王没有什么体现,便回覆宫倾郡道:“是。”
“呵,王石,你脸上是可以跑马吧?”宫倾郡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戏谑。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王石立即竖起眉毛,双目狠狠地瞪着她。
“王将军衔命驻守春门关,春门关曾五次险些失守,是也不是?”
“这、这个……”
“听说王将军还打着朝廷的名号在奉省私自对黎民征税,是也不是?”
“……不行能!我没有!”
“听说朝廷拨给奉省的赈灾款,有一半都……”
“不!没有这种事!”
宫倾郡轻笑两声,喝口酒,双眉微微上挑道:“我都还没说完,王将军就知道我是说你了?”
王石跪在地上的双膝微微发颤,冷汗直下。
且不说春门关失守,单只征税这一条,若是被查出来属实,那可是株连九族的罪名!
他赶忙再次朝天子跪下,满是心虚地说:“陛下,刚刚这些都是其他用心险恶之人杜撰陷害臣的,臣从未做过这些事……”
“哗啦——”
天子收起那副温润的笑颜,面色难看,接过一旁陈一时递过来的纸张向底下的人撒去。
一张张画有黑字红字的纸张从天而降,不由分说地洒落在王石的身上、地上,险些快要铺满他跪着的那片方寸之地。
“王石,你看看,这些是什么?”
王石哆嗦着手捡起其中一张,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终于,在他看清纸上内容时预感应验了……
为什么?!为什么!!
这是他盖有他的印章的私账!为什么会在天子手上?!
他猛地抬头,看向一旁悠闲喝酒的宫倾郡……
宫倾郡手拿酒杯轻抿一口,神色淡淡的,看向他时微微挑眉,唇角溢出一声冷笑……
她并未作声,只是用嘴型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