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东极新州

　　宋和被俘已有四五年，

　　这于仙道修士而言并不算长，

　　但连明黄宗都已作古，整个宗门死的死，埋的埋，卖的卖，

　　这不是樊家灭的第一个仙道宗门，一切步骤都处置惩罚得十分恰当，没有太多疏漏，

　　宋和的死活，便也不再让人那般上心起来。

　　至少卫山与看管宋和的修奴，战战兢兢将他的死讯递上去之后，

　　上头的少爷连面都没露，只有那个跟在主家少爷身边的胖童子杨清出头，去了主管修奴血魂牌的草芥阁一趟，

　　那里的血魂牌，是每个修奴入门前，都市被摄去一缕命魂，一道精血，从而点化出的。内有诸多妙用，更是关连修奴生死，

　　如此，才是一门仙族，能够驱使众多修士为奴的手段，

　　见宋和本人的血魂牌确实碎裂开来，死的不能再死，便也就不再多想。

　　杨清意味深长的一笑，继而收走了那副鲜血绘就的羊皮纸舆图，至于那份名为《玄虎正气》的三品心法，另有那些二品灵石，他倒是不屑一顾，

　　至于对卫山的部署，也没有说上只字片语。

　　可三五日事后，卫山也没有等到送他去黑山挖灵矿的消息，

　　而四周有些配景人脉的修奴，看待他也越发的不客气了，常有呼喝之语，有些费事儿的牲口，也都丢给了他解决。

　　这便让卫山放心了许多，上头的少爷对他不关注了，他没用了，可也没有和绝大部门明黄宗门生一般，被扭送去挖矿，

　　这意味着……

　　他过关了，

　　那份舆图至少是有一定效果的，虽然不知是真是假，

　　但他原来也不是明黄宗门生，游戏人间而已，发现不了宋和的真假，也是理所应当的。

　　那枚体现去向的果子，在觉察宋和死的那一晚，就在茅屋里被他嚼得洁净，

　　连籽都没吐，囫囵个进了腹中，

　　吞咽着青涩至极的味道，卫山嘿嘿一笑，

　　今后以后，他就是一个循分守己的小修奴，

　　“卫小子，收拾一下，去云下堂了！”

　　小院外头，熟识的葛老汉儿那粗犷沙哑的嗓音响起，

　　连带着院门也被狠拍了几记，敲打得震天响。

　　卫山将桌上那几只，已裹满了粘浆的鸭子，往一旁的木桶里一丢，

　　接着就是等这些调配好的粘浆冷却硬化，然后连带着所有的鸭毛，一并撕扯下来，那叫一个便利爽快。

　　看看院里，已是整整齐齐，晒了五六十只的处置惩罚好的鸭子，肥肥胖胖，白白皙净，

　　他便也就冷静脸拍拍手，扭头出了院子。

　　“又是咋了，今儿不是月朔十五，咋要去云下堂给杨总管请安？”卫山凑在葛老汉儿身边，看着他手中还提着一副处置惩罚好的灵兽下水，十分不解。

　　“昨儿杨总管派人传话，说是今日有要事宣布，让所有咱们云下院的修奴都去，瞧着像是上头有话下来了。”

　　葛老汉儿与卫山关系不错，他是樊家采买的修奴，

　　为奴四五十年，前尘往事早就在被贩卖时，都洗刷的洁净，

　　他脾气不算太好，孤身一人在这樊家做了半辈子的奴才，也无甚子息，

　　卫山来时只是个半巨细子，战战兢兢地求着生路，小心翼翼的进退着，让上头的少爷开了金口留他在云下院，

　　像他这般灵巧，葛老汉才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这四五年来，多有指点。

　　近来卫山的状况，葛老汉儿都看在眼里，上头的少爷不管这小子了，那些歪心邪意的人自然便欺辱了上来，

　　他拍了拍卫山宽厚的肩膀，意有所指道，

　　“这云下院，是距离主家所住樊云山主脉，最近的几处修奴院子之一，

　　计划着供应主家灵兽血肉的屠宰工业，虽然灵气不浓，但却胜在距离主子近，有什么利益最容易得着，也能叫主子多见着自己的能耐……

　　可一个修奴院子，干活的人是有数的，多了一个你，便少了一个位置，”

　　说着，葛老汉儿捻了捻自己的山羊胡子，

　　他面上带着几分自得，唏嘘的笑道，

　　“即即是老夫，当年也是在外头做了十载劳役，有了些许的绝活，才被调来此处的，刚来时也是险些被挤兑出去。”

　　“您的意思，是我该给他们让让路？”卫山皱了眉头，有些不情愿，

　　他如今逐渐试探出来那石珠的用法，发狂的修士他是难找，但发狂的灵兽，在这云下院中照旧能偶尔见着一二的，

　　若是离了此处，那哪儿来那般多的灵兽死尸呢？

　　“让不让路，你自己瞧着，可若是没有一副手段，又不能叫主子见着你的利益，照旧早早离了这云下院的好。”

　　葛老汉儿拍了他一记，不再多说什么，

　　卫山也是一派默然，他如何不知道自己在宋和死后，已经没了几多被利用的价值，修为又算不得高，也宰不了厉害的灵兽，

　　只杀些供应修奴的半灵兽，即是数量再多，也是不作数的。

　　别看他院子里晒满了肥鸭子，可那些都是些弱小的半灵兽，不入品阶的，最多给云下院内饲养的厉害灵兽做口粮而已。

　　如此下去，毫无作用，都不用旁人再做什么，他便也没了前路。

　　这即是那些人挤兑他的手段，

　　一面多多的派下活计，让他只能劳役，不得空修行；一面给他干的活又只是最细碎无用的，对于主家来说，毫无价值。

　　樊家从不养闲人，

　　如此，排挤他出云下院，也就有了理由，或是赶去挖矿，或是赶去别处，总不能在这里继续挡了其他人的路。

　　“回神，遇事要有定力，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又要不了你的命！”葛老汉儿踩了卫山一脚，扯着他进了一处庭院。

　　云下堂，是云下院修奴总管的居所，

　　庭院里头假山水榭皆有，也算是一处不错的家业，

　　入门处是一大片平整的草坪，已然乌泱泱的挤了一群人，不远处是一个亭子，倚靠着一处两人高的奇石，上头生有不少苍翠灵草，玲珑可爱，

　　下头则是一池清泉，游鱼几尾，悠闲自在。

　　一个身穿青稠衫的中年男子，留着两撇胡子，坐在亭子里看着众人聚集，

　　待得人来得差不多了，便就轻轻合掌一拍，

　　清脆掌声在耳边炸响，众人霎时间安宁下来，对着中年男子齐齐稽首，口称杨总管。

　　“今日招你们前来，乃是因着本家樊五少爷，于大秦仙朝万仙试中闯出了名堂，得了圣人夸奖，将去往东极新州，另开一处家业！”

　　“家主大老爷谕令，从樊云山内上三阁、下五院、七门生之内，选忠诚有才之人，前去伺候五少爷，为家族另开源流！”

　　上三阁，乃是樊家本家子弟所在，凡樊姓族人，不入筑基者，皆受此统领；

　　下五院，即是樊云山内，伺候樊家的五处修奴所在，各有分工，为云出、云上、云中、云下、云翳五座修奴院，共计总有近千人；

　　七门生，却是樊家一众老爷们所收的门生，依附樊家所建设的家族，平日里也在樊云山域的侧峰内修行，平日里自然也遵樊家马首是瞻。

　　杨总管在上头将话说下，却不将细致分配一一说透，只冷眼瞧着，

　　众人先是惊诧，随后哗然，有些人已是面生担忧，

　　但没过多久，便又寂静下来，低头掩去种种情绪，齐齐躬身听杨总管的后话。

　　卫山也是如此，低头得迅速，混在人群中一颔首都不露。

　　命都在樊家手上，争也没用！

　　“新州干戈事多，也常有妖兽作灾，大老爷特别付托了，除了本家族人、门生外，云下、云翳两处修奴院子，要多出些人，为少爷计划屠宰、斗法之事。”

　　杨总管轻咳一声，又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云下院做屠宰手艺，云翳院即是领着护卫的职责，要这两个院子里的修奴，即是明言，去了新州便就一定会遇上厮杀之事！

　　究竟东极新州，即即是他这等微末的修奴，也曾听闻过，乃是大秦皇朝开辟的新地，最是法度松散，无甚牢固之说。

　　指不定哪天，便就要为了主家舍身忘死一回了。

　　“主家打的是……以战养战的法子啊？！”卫山心下微惊，更是情不自禁的扫视身旁的一众修奴。

　　果不其然，已然有人同样将眼神瞧到他身上去了。

　　连他这个半巨细子都能瞧出来的，旁人一定也是都清楚，毫无配景的他，已然成了旁人眼中可以推出去替死的玩意儿了。

　　“若有想为主家尽忠的，自去寻了各处管事报名字，吾等也会拣选一二，最多三日后，名单便会宣布出来，运奴船也会就位！”

　　一语话毕，杨总管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去，

　　卫山见着葛老汉儿猫身提着灵兽下水，在拥挤的人群之中，犹如游鱼一般顺滑，

　　眨眼之间，便顺着杨总管离去的偏向消失不见，

　　偌大的云下院，百来号修奴，

　　敢于逆行的，竟只有葛老汉儿一个，

　　四周的修奴，或有讥笑，或有惊诧，但倒是没有一小我私家敢说什么，

　　驻足视察一二后，便就分分四散而去，

　　卫山顺着人群走了几步，越走神色越昏暗，十几岁的少年，虽然身材高峻宽厚，但面上照旧难掩几分青涩迷茫。

　　半晌之后，忽得也扭头站住，

　　他的手不自觉的扶过腰腹处，那里的粗布衣衫里，藏着枚灵异石珠，如今竟有些硌得他腰疼，似乎在提醒他快点做出选择，

　　“再待在这儿，怕是这辈子都不见得能出头……”

　　樊家规则森严，寻常修奴只能苦熬资历，更况且他这个毫无基本之人。

　　发狂的灵兽，云下院里头或许能碰上，但若是去了东极新州，便又是另一幅天地，再如何他也能捞着时机，出去找些门路。

　　比起在云下院里头枯等机缘，那自然好上许多！

　　一群修奴，老老少少，

　　面带愁容，向着云下院的各处散去，

　　一个少年，

　　脚步越来越快，向着云下堂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