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不要脸

　　约莫半柱香后，所有人下了观戏台，重回御花园。

　　各式各样的宫灯被挂上光秃秃的枝头，盏盏亮起，似绽放了千树灯花。

　　宫人们蹲在融化了的湖边放莲花灯，灯随水动，四散流去。

　　霎时间人影攒动，嫔妃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对着宫灯指指点点，有说有笑，忽而砰地一声，夜空上一朵红色烟花盛开，映照抬起来的张张笑靥，一扫刚刚的阴霾。

　　祁澳帝微微抬起头，目光游移在宫灯上，他仔仔细细地看，不错过任何一盏。

　　张德江弓着背，走在他身边，亲眼看着被灯光映照着的祁澳帝，脸色又沉了下去。

　　“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祁澳帝弹开一盏八角宫灯，“张德江，你说这盏丑不丑？”

　　“这……”张德江认得这盏灯是赵皇后的，他被赵皇后交接过，要在祁澳帝面前多美言几句，“皇上可别为难老奴了，这些宫灯都是出自朱紫之手，我怎么敢……”

　　“你啊。”祁澳帝觉得索然无趣，突然看到了李德妃正往此处来，大皇子跟在她后头，便急唤她过来，“德妃，你觉得这盏灯怎么样？”

　　李德妃悠悠地过来，淡淡一扫，知道这是赵皇后那个土包子的审美，勾唇笑道：

　　“丑。”

　　祁澳帝这才觉得舒心，哈哈大笑起来，他就是喜欢李德妃这耿直的性子。

　　“哎？”李德妃的目光游移到旁边一盏灯上。

　　这盏灯竟能自转起来，灯上绘的人乘着船在河上漂流，手指弹拨古琴，两岸群山连绵的风物不住地幻化。

　　“好别致的灯！”李德妃眼睛发亮，“皇上，你快过来看。”

　　祁澳帝走已往，看到此灯的模样，脸上一凝，灯上画面在他的眼中徐徐更迭，他怔愣了很长时间。

　　“此灯是谁做的？竟如此别出新意。”

　　他的声音一出，御花园里霎时鸦雀无声。

　　一个小太监将宫灯取下，举起来。

　　嫔妃们伸长了脖子去瞧，看是不是自己的宫灯。

　　祁澳帝的眼一瞥，便看到了底座上的宁字，神色微变。

　　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李贵嫔看到那旋转能动的宫灯，登时大喜，推了推周婧：“宁儿，那不是你做的宫灯吗？”

　　站在她身边的周婧抬起了眼皮，果见自己亲手做的宫灯被举在半空之中，她们站在不算远的距离，能看到灯上幻化的画面。

　　周婧穿过人群，徐徐已往，李贵嫔也跟了上去。

　　看到是周婧，祁澳帝的眸色沉了沉。

　　“皇上，这盏宫灯，是宁儿做的。”李贵嫔满脸带笑，将周婧推到祁澳帝面前，“妾身见到这盏宫灯时，也煞是惊艳。”

　　祁澳帝目光沉冷：“这样别致的宫灯，宁儿，你是如何做的？”

　　周婧福了福身，低眉顺眼：“回父皇，这旋生灯，是儿臣无意间从一本旧书上看到的，正巧遇上了这次元宵节，便现学现卖了。”

　　祁澳帝的目光审察着她，她的态度看似卑下，却是淡定自若的模样，自有一份气场。

　　“皇上啊，”李德妃笑道，“今年的魁首，看来得是宁儿了。”

　　祁澳帝撇了撇嘴巴，若是知道这盏宫灯出自宁儿之手，他绝对不会多看。

　　现在耿直的李德妃，却显得有些碍眼了。

　　大皇子早就在李德妃身边憋得久了，忍不住为周婧说话：“父皇，宁妹妹这短短半个月来，又是料理了后宫过年的事，又是救了父皇，还做了那么漂亮的宫灯，一定要给宁妹妹多些赏赐啊！”

　　祁澳帝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这个傻愣子，真是榆木脑袋。

　　大皇子却不觉自己有说错什么，朝着周婧笑了笑。

　　在场的人看到周婧的宫灯，也无一不是惊叹的，李贵嫔笑道：“宁儿啊，这次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周婧面上不惊不喜，这旋生灯在五十年前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况且，主要是有对比陪衬，其他人的宫灯她也看了看，做得着实粗拙。

　　祁澳帝淡笑道：“宁儿，这半个月来，你真让朕另眼相看……连这宫灯都做得如此自出机杼，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周婧看到祁澳帝眼底的冷，只瑟了瑟脑袋，道：“儿臣……想向父皇讨个读圣贤书的时机。儿臣已经十一岁大了，深知念书使人明智，还请父皇帮儿臣实现这个心愿。”

　　不是要真金白银或是绫罗绸缎的赏赐，而是要一个念书的时机？

　　大皇子不敢相信，旋即想到大年月朔那日，周婧缠着自己要去鼎春堂，遂开腔道：“父皇，宁妹妹是想去鼎春堂！”

　　殊不知他美意办错事，打乱了周婧的节奏，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是想去鼎春堂不错。

　　鼎春堂是受到重视的皇子帝姬才气去的，在鼎春堂不止可以学习，还能直接给祁澳帝在治国上出谋划策，算是间接地接触到治国之权，获得锻炼。从那里出来之后，这些皇子帝姬或多或少能拿到一定的实权。

　　可是，萧徽宁是一个身份存疑的帝姬，祁澳帝怎么可能同意让她进入鼎春堂？

　　果真，祁澳帝眼底的冷又加深了一层，考究似地端详着周婧。

　　既然如此，只能将计就计……

　　周婧连忙摇头摆手：“不不不……儿臣自知与年老哥他们的才气能力如同隔着天堑，所以不敢自不量力，只是想要个能读圣贤书的时机。若是父皇给我派一位有识之士做我的先生，为我传道授业解惑，我便知足了。”

　　她话是这么说，脸上的神情却很明显，对鼎春堂充满着渴望。

　　连憨憨的大皇子都看出来了。

　　“父皇，就让宁妹妹进鼎春堂和我们几个一起吧，”他说，“宁妹妹有能力，有魄力，相信日后一定能为父皇分忧。”

　　“宁儿，你是想，照旧不想去鼎春堂？”

　　祁澳帝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威慑，话外貌上是给周婧一个做选择的时机，话里却是差异意。

　　周婧心中冷笑，她等的就是祁澳帝介于天子的面子自己给自己挖坑，装作听不懂他话里有话，面上挂上了惊喜的神情：“……想！若是父皇愿意给我这个时机……宁儿肯定竭尽全力！”

　　人啊，就得该不要脸的时候不要脸。

　　李德妃这时也起哄道：“皇上，妾身也看宁儿挺好，之前冰儿不是待不下去退出了么，正好缺一个名额，就让宁儿补上吧。眼下鼎春堂九个皇子，就澄儿一个帝姬，着实有点寥寂了。”

　　祁澳帝：“…………”

　　这对母子的话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