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相相互互
康拉德伸手揉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没有继续看下去——事实上，这封弹劾状他已经默默地看了一个诺时了，他觉得自己要是再看下去，他觉得自己动能不差分毫地仿写出这位名叫巴希姆的荣克的字迹了。
其实这封弹劾状的言辞虽然听起来很是严重犀利，但在康拉德看来，这无非就是给他列举了三项罪名：徇私枉法其罪一，挑衅教会其罪二，教唆少团长其罪三。
这三条罪，在康拉德看来那都……
“这明白都是些不实之言。”莱茵哈特摇头一叹，随后竟然旁若无人地拿起瞳座办公桌上那一排印章中的一个，在这封弹劾状上重重地印下了一个“查无此事”的印记。
“学长……”康拉德微微皱了皱眉头。
然而这时莱茵哈特的身影已经从办公桌旁转移到了边上用来会客的沙发上，整优哉游哉地捧着茶杯轻轻吹着上头飘起来的热气：“这三条真是错漏百出。第一条……说老实话瞳座，找遍整座圣魄希顿城可都找不到比你越发敬畏律法的人来。这可真是，我们美丽迷人的圣魄希顿城从不缺乏英勇的骑士，但想找出一个正经的文员那可真是难上加难。”
康拉德默默地听着，一声不吭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这茶真不错，我看哪怕是在华洲都不是寻凡人家能喝的上的。”莱茵哈特浅尝了一口杯中的红茶，“至于第二条，要我说那日法庭上你是一点错都没有，其时那小崽子可真是给我们教会丢脸，你能替老哥哥我脱手教训这个没规则的家伙，我谢谢你都还来不及呢……哦对了，我记得那个躺在医院里的家伙似乎俗家姓氏就是这个巴希姆的贝因茨吧？那么看我算明白巴希姆写这封弹劾状的原因了。至于第三条……你可是少团长的老师，身为老师部署自己的学生做些事情虽然是无可厚非的。”
“……”康拉德有些心疼地看了自己的茶罐一眼，“看了学长是什么都知道了。”
“瞳座……”舒舒服服地缩在沙发上的莱茵哈特盯着自己法杖上镶嵌着的魔法宝石中印出的康拉德，“虽然我们的少团长是有些出人意料的小智慧，但是我可并不能认为这就是他能够从堂堂准神的办公室里拿走那么多魔导具甚至还能瞒着他的准神老师假传命令调开一半密牢守卫的理由。”
“……学长您说的概略上都差不多，但有一点您简直是说错了。”康拉德盖上了那份弹劾状，“我早在一百年前就不是准神了。”
听到这里，莱茵哈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我还以为你当年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呢。”
“学长，华洲的修行者可不像一百年前的我以及现在的某些人脑子里理想的那么不堪一击——说起来我们还得谢谢天上的‘墟之狭间’。要不是有这玩意儿高悬在东土人的头顶，让他们不能分心，当年在帝国和天朝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诺睦现在恐怕就不只是‘兄弟阋墙’这么简朴了。”
“兄弟阋墙……”莱茵哈特听到这里，突然眼皮都耷拉了下来，“相信我兄弟，以我活在世上这么多年的经历来看，兄弟之间日子长了总是发生点儿纠纷，尤其是贵族们。底层的贫民为了抱团在世许多时候在相互之间放完狠话互捶几拳后，交租和过冬的压力就逼得他们不得不再次一家老少地下地干活了。反而是那些手里有兵有粮的贵族们一旦发生家庭纠纷那基本上都市以战争收场。”
“……学长，原理我都懂，可是您对我说这些可没用。”康拉德想了想，最后照旧站起身来当着莱茵哈特的面将茶罐放回了柜子里，“说起来，我们圣魄希顿城里的贵族家庭们与外邦人相比已经算得上和气了。”
“是啊，这可真是……谁让我们龙神教会在外邦人眼里就是个笑话呢？”现在这位公认的冕下继续人居然用着这样一种挖苦的语气谈论起龙神教会。坐在办公桌前的康拉德听了之后觉得要是被教会里的其他龙坛祭祀们听见了，那不知道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不外对于现在的老偿龙人来说，此地究竟除了自己的学弟以为没有外人，所以也觉得自己终于不必像在外头那样整天拿着端着了：“说起来，当年立法者西塞尔在一统西土后选取‘诺’和‘睦’这两个炎夏雅言为国名就是希望西土的人类能够遵守其时配合签订的诺言和气相处。可是看看吧兄弟，新旧诺睦帝国交替存在了这么多年，这个帝国哪里和气了？”
“学长，”正在考虑要不要给客人将茶杯斟满的康拉德回应道，“当年立法者大人起的名字是从古凡地赫语中起的。”
“……伙计，这些的话忽悠忽悠外头那些充满活力的小伙子们就好了，在我面前就不必自欺欺人了。”莱茵哈特将手上的空茶杯朝着康拉德处一递，“谁不知道整个瑟塔杜灵铎的人类都是从东土来的？这凡地赫语身为最早从东土华洲来到西土的那一批人所用的语言，你告诉我它和东土雅言有什么区别？”
“已经成为已往的旧诺睦帝国暂且不提，如今的新诺睦帝国的历代天子可都想着有朝一日能打下整片东土，将这片大陆正式更名为萨尔克利斯大陆呢！”追念起百年前自己在华洲边镇遇到的那几名东土修行者，康拉德对这些西土君主们的白昼梦体现有点担忧。
“咕噜……”莱茵哈特咽下了嘴里的热茶，“放心好了，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哦？”康拉德有些惊讶地看了莱茵哈特一眼，在他想来，除了在东土的“天幕龙壁（注①）”面前折戟沉沙以外，他实在是找不到让西土的王公贵族们放弃兴兵东土的理由。
结果说出这等惊人话语的老学长突然哈哈一笑地解释道：“你可别忘了‘萨尔克利斯’是立法者的荣耀，如果西土的天子真的打下了整个大陆，那他肯定会将自己的名字为这片大陆命名了。”
“原来是这样……”康拉德有些无语。
确实，“萨尔克利斯”中的“萨尔”乃是立法者西塞尔名字的简称，而“克利斯”在精灵语中乃是“军事荣耀”的意思，相当于东土“文治武功”当中的“武功”这个名字本就是立法者当年用来标榜自己的功业的——如果西土真的有天子将诺睦的界限线和整片大陆的轮廓重合，那他肯定会用自己的名字给这片大陆重新命名为“某某克利斯”了。
只不外，在康拉德看来，自己学长的这个“冷笑话”其实也从侧面说明了一点：
要想说服天子放弃兴兵东土，这个想法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或许是察觉到了当下的气氛有些沉闷，莱茵哈特想要说些其他的什么事情，但一时之间他却还真的找不到什么好说的。
最后照旧康拉德先一步打破了缄默沉静：“说起来，那个弗……好吧，那个身怀【苍炎】的年轻人腓特烈，大团长似乎对他有着差异的看法。”
好吧，现在压力来到我这边了，总之你我之间必有一个要缄默沉静是吧……你还真是个转移话题的鬼才！
莱茵哈特的两道长眉纠结在了一起：“那不是明摆着吗？让一群他的老部下看着行刑，结果派去主持的神官是从修道院秘密挑选出来的只精研教义但自从中学结业以后就再也没有修炼过灵能的可怜虫冒充的，而庞大行刑的四人里头论战力也没有优势，这不是明摆着让第四亲卫小队的人跑吗！”
“……难道说身为父亲，我们的大团长居然就拿他的儿子一点措施都没有了吗？”康拉德皱着眉，“难道说，他的目的是……”
康拉德不说话了，因为他从学长那紧紧绞在一起的双眉中获得了证实。
“那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老偿龙人一摊手，“说起来这事情还真是和你有些关系：嘿，自从你其时在法庭上出了手之后，我这个学生突然明白了一个我以前在课堂上教过他的原理。”
“乱世出强权……”康拉德增补道，“这节课我临时代的。”
“……好吧，总之，我这学生明白了：他这大团长兼世袭领主的位子要想坐得牢固，那他就必须要在城外头添上一把随时有可能烧到城里来的火。”
“……行吧，不外不管怎么说，这对第四亲卫小队的人来说简直是目前能够想到的最优解了。”
“最优解啊……”莱茵哈特突然觉得一阵头疼，
他苦笑道：“真是，老师居然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门云游，他老龙家可真是会挑日子。”
“学长……”康拉德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我以为，你年纪上来以后这张嘴几多会有所收敛。”
“嗐，相相互互嘛！”在不眠者瞳座大人的眼中，这位龙神教会的下一任赎龙者冕下笑得有些没心没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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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天幕龙壁：炎夏天朝的无数能工巧匠以及修行各人在炎夏最西侧修筑的由工事与法阵配合组成的防御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