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完饭,韦桀用捣烂的赤红小豆外敷在老爷子的脚踝处,利于祛瘀消肿。刚包扎好,大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韦医生在吗?”一位女孩用乡音朝门里喊道。
韦民快步走出去开门,看到一位十二三岁的女人搀着位六十来岁的男人站在门口。都是同一个村的,韦民知道他们是住在村西头的李家,儿子儿媳都外出打工去了,家里只剩老两口和两个小女孩。
“李伯这是怎么了?”韦民扶着站都站不稳的男人,感受对方全身都在发烫,唇边的皮都干得翘起了。
“我爷爷发烧了,想找韦医生帮看看。”女孩一脸焦急说。
韦民看李伯蔫蔫的,病得不轻。自家老爷子现在下不来床,预计也没法帮治了。
他开口跟对方说:“韦医生现在也病了,没法给你爷爷看病,你看隔离邻居有没有大人在,让他们帮着把你爷爷送到镇医院去看吧。”
小女人一听这话,急得要哭:“现在天黑了,邻居没车送我们去到镇医院。”
正在韦民左右为难的时候,老爷子在屋里跟韦桀说:“叫他们进来。”
“你现在还能帮人看病?”韦桀问。
“我不能你不能?”
“虽然不能了,我又不是医生。”韦桀想都不想便拒绝。
几人在外面说的话他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他一直没说话,就是不想多管闲事。
“你之前已经考出医师资格证了,你怎么不是医生?”老爷子板起脸。
“那个证每两年检一次,我的已经逾期了。”
老爷子哼一声:“你别以为我老糊涂了,另有好几个月才逾期。”
外面断断续续传来小女孩和男人虚弱的求助声,老爷子看着韦桀,叹了口气:“你去把他们叫进来,我来给他们看。我下不来床,一会要操作的地方,你就按我说的来做,这不算是你帮看的病。”
韦桀:……
十分钟后,李伯坐在老爷子床边的椅子上。
老爷子跟韦桀说:“你先问问他什么情况。”
韦桀:……
“李伯,你现在什么感受?”韦桀边说边拿出温度计让他夹在腋下。
男人喘着粗气,声音粗粝:“全身热,鼻塞流浓鼻涕,喉咙痛。”
说着他又一阵猛咳,从声音就能听出厚重的浓痰。
韦老爷子又跟韦桀说:“你问他,之前吃过什么药。”
整个房间就这么大,老爷子说的话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但老爷子还非要先问韦桀,再让韦桀去问病患,这么故意的做法,以韦桀的急躁脾气,不就是逼他自己看嘛。
韦桀也实在没法忍受这种愚蠢的交流了,问了对方吃的药后就爽性自己来了。
壮医问诊分为望、询、闻、按、探。
韦桀看李伯的反映有些缓慢,面色潮红,耳道和鼻内排泄物过多,唇色深红,口唇干裂,咽部红肿,这些都是热毒症状。
接着他又询问了李伯的主要症状、现病史和远病史,边问边用手触摸按压他的胸腹、脉络和穴位。在壮医学里,龙路和火路网络相同人体天、人、地,而脉络和穴位都是龙路、火路网络在人体体表的网结,身体哪个位置发病,都市让这些网结发生变化。
李伯胸背和上臂有红色的掐痕,是他自己用手掐的,因为觉得这些部位像是有千斤重。
韦桀转身去院子里拿了个生芋头,去皮切了一小口,拿给李伯让他咀嚼。对方嚼了几下,说还挺甘甜。
看完这些,韦桀心中已经有了或许的结论。一般人吃生芋头都市觉得剌舌头,喉咙痒,但李伯吃下去反而觉得甘甜,这就是身体有痧。
老爷子看韦桀拿出温度计看了度数,又掀开李伯的眼皮仔细看眼球情况之后转而去老楼那边拿了个瓷勺和茶油回来。
韦桀要给李伯刮痧。李伯是风热伤风引起的发烧发烧,不是所有的伤风都能用刮痧来治疗,但患者现在只是单纯的伤风引起的症状,通过刮痧就可以到达祛风散寒、活血通络的疗效,从而缓解鼻塞、咽喉肿痛、头痛等症状。
老爷子让李伯把上衣脱了,韦桀把茶油涂在瓷勺上,然后在风池、大椎、曲池、合谷等穴位慢慢进行穴位刮痧。他的手劲轻柔有力,由近端向远端顺向刮。
原先一直低着头的李伯,随着刮的位置泛起红晕,皮肤开始感受到酸、胀、麻,到后面这些轻微的疼痛感留酿成了轻快感,头也终于可以抬起来了。
等李伯一身汗发出来,整小我私家瞬间感受轻快了不少,之前压在身上千斤重的感受没有了,脑子也清凉了。
“好了,哎呦,多亏你们了,否则今晚都不知道怎么过了。”李伯松快道。
弯着腰的韦桀把该刮的地方都刮了,等直起腰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之后。
老爷子一直从旁看着,嘴角终于有了笑意。韦桀虽然两年没给人看病,但以前的基础都在,诊断的知识和治疗手法一点都没丢,他算是放心了。
韦桀不知老爷子打的什么主意,就听老爷子跟李伯说:“你的症状比力重,一会我让我家老二给你开点散热去火的药吃点,疏散风热。回去后注意多喝水,多休息才气好得快。”
“好啊好啊,真是太谢谢你了。哎哟,没想到小儿子手艺也这么厉害。”李伯笑说。
韦老爷子睁眼说瞎话:“他哪厉害了,都是我按我说的来做而已。”
韦桀无语的瞥了眼老头,出去给李伯拿药。
等送李伯他们离开,韦老爷子笑眯眯的跟韦桀说:“之前我还担忧我们的义诊要怎么办,现在好了,从明天开始,照旧凭据今晚这样,我来看,你来做,一切听我指挥。”
韦桀都被气笑了:“你想得美,我才不管这闲事。”
“这叫闲事?这是我们一家人的大事。你吃晚饭的时候是不是说你现在没事情了?你没事情了我现在也干不了活,你回来搭把手不应该吗?”
“这是搭把手吗?我就是唯一的手。”韦桀可不傻。
“谁说的,你哥不也一起资助吗?你怎么就唯一了?要不是我现在脚肿成这样,你还捞不着给我搭把手。”
韦桀气笑:“我谢谢您?”
“谢就不用了,明天干活麻利点比什么都强。”
“老头你讲点原理好欠好?我为什么不想帮人看病你不知道?”韦桀真要被这老头给搞死了。他立誓不给人看病的,这老头真不怕自己亲儿子出尔反尔被雷劈。
韦老爷子缓了语气:“一缸难酿两种酒,一树难开两样花,我们家世代都是壮医,你从小就学这个,你天生就是干这行的人,非要去弄些不相干的,心里不舒坦,干得也不恒久啊。”
老爷子知道儿子出了那件事,没法再去市里大医院做医生,甚至连县里和镇上的医院,想进去都很难。但他就是不想让学了这么多年壮医的儿子放弃,外面没有容他的地方那就回来呗,给村里人看病不也是治病救人吗?
然而在韦桀心里,这不光是哪治病救人这么简朴,是他对这个职业和人性失望了。学医救得了别人,但救不了自己,那他继续下去另有意义吗?
“阿桀,听我一句劝,人不能总跟自己过不去,既然你心里放不下,那就重新接纳它。”
韦桀想起曾经那些让他怀疑人生的痛苦,他被冤枉被伤害,还要他重新接纳,他没这么漂亮。
“三百六十行,不是只有做医生这条出路。我就不信,我韦桀这辈子不干医生就干不成事。”
“你糊涂啊。”
看儿子转不外这个弯,韦老爷子也是着急了,人生的好时光就这么短短十多年,眼见着两三年已经被他浪费掉了,再不实时调头,青春就被蹉跎完了,到时候就算想通了,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