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问题

　　“回来了？保温瓶里有热水，晚饭马上就好，要是觉得冷，你就先到客厅烤烤火。”

　　听到开门声的方静慈从厨房里探出头，发现林歌站在玄关前拍打身上的雪迹。

　　“好。”

　　林歌简朴的回应了一句。

　　片刻后，木地板上传来一连串踩踏声，一路向林歌的房间延伸。

　　方静慈微微侧过头，让左耳冲着屋子里，一直听着脚步声随着关门声消失，这才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回面前的锅里。

　　酸辣包菜在锅里迅速翻了两下，看起来有些蔫。

　　但很快，林歌的房门再次响起被推开的声音。

　　方静慈心不在焉的把包菜装进盘子里，耳畔忽的响起一阵音乐。

　　准确来说是一阵吉他拨弦的声音。

　　虽然，方静慈也能听出来，这是一段提前录制好的音乐。

　　【彷徨着的在路上的

　　你要走吗 Via Via

　　……】

　　自从林歌几个月前买了一把吉他后，方静慈就经常能够在家里听到儿子弹吉他的声音，偶尔还能听到追随吉他伴奏一起响起的歌声。

　　无论是作为林歌曾经的钢琴老师，照旧现在单纯的作为一个听众，亦或者只是作为一个爱着孩子的母亲，林歌在家里唱的这些歌在方静慈听来都是很优秀的作品。

　　林歌很早就实验自己写歌，方静慈一直知道。

　　她既没有阻止儿子的创作，也没有随意的给出自己的勉励。

　　来自家长的勉励，有时反而会酿成一种压力，作为单亲妈妈的方静慈深知这一点。

　　于是在面对林歌创作这件事上，她选择默默成为一个听众。

　　不外最近林歌写的歌似乎有了某种突然的升华，从质量和气势派头上，都超脱了他一开始的水平，连带着方静慈也酿成了儿子的歌迷。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

　　……】

　　平静的歌声里一开始似乎带着某种彷徨失措的感受，之后声音虽然重新变得坚定，但在歌手的演绎里，似乎还隐藏着一份迷惘。

　　听着这首歌，闭上眼睛，你能看到自己站在一片没有遮拦的草原中央，四面八方的风向你涌来，你睁开眼向四周望去。

　　每个偏向都是可以前进的偏向，但每个偏向又不止会通往何方。

　　“用饭吧。”

　　方静慈端着做好的菜走到餐桌旁，转头看向坐在客厅，发现林歌并没有坐在沙发前的被炉里，而是盘坐在通往院子的落地窗前。

　　放下盘子，方静慈走到林歌身后，发现林歌正痴痴的看着天空中落下的积雪，手中正把玩着一张小纸片。

　　“有心事？”方静慈伸手搭在林歌的肩膀上，轻轻捏了两下，接着埋怨道，“你的肩膀可有些僵硬了，记得多运动运动。”

　　林歌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母亲，摇了摇头，“只是有个决定，不知要不要做。”

　　“你想说吗？如果你想要说出来，妈很愿意听你倾诉。”

　　方静慈顺势坐在林歌身边，又伸脱手理了理林歌额前有些凌乱的头发，同时抚平了林歌皱起的眉头。

　　“年纪轻轻的，少皱眉，多笑笑，否则容易提前酿成老头子。”

　　听到方女士这样说，林歌也不由笑了起来，堵在嘴边的那些犹豫瞬间消散，紧接着，他就把今天遇到的那些事情讲了出来。

　　“您觉得我应不应该允许这个邀请？”

　　林歌很真诚的发问，这照旧母子两人自从他穿越那天后，第一次如此深入的进行交流。

　　穿越后的林歌，自持自己两世为人，上辈子又经过娱乐圈大浪淘沙，险些所有事情都不动声色的放在心里，自己一小我私家做决定。

　　与其说是习惯了独立，还不如说这是一种没有宁静感的体现。

　　拜师学艺，刊行自己的作品，给秦挽风和萧望舒写歌，看起来林歌做了许多融入这个世界的事情，但这样做，真的是融入新世界的行为吗？

　　等做了一圈事后，林歌转头，却发现自己依旧是在踽踽独行。

　　实际上，他从来没有开放过自己的内心，那些看上去和善的，真诚的，天才的……

　　那些在人前所做的，都像是加了一层演出的意味在其中。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最开始学琴时候的事情？”

　　方静慈眯起眼，看向玻璃上印着的林歌的脸，语气满是慈祥。

　　林歌大脑接收到信号，迅速发出一道生物电，一路流通无阻的钻进海马体，激活了这个部位的搜索功效。

　　很快，林歌眼前泛起了一幅画面。

　　影象中的林歌，从小就是那种外表缄默沉静内心活跃的人，他内心的敏感让他从小喜欢艺术。

　　尤其是家里正好有这样的音乐情况。

　　而学钢琴的行为，虽然有方女士的引导，但林歌自己并不阻挡。

　　只是听人弹钢琴和自己学钢琴显然有很大的区别，小林歌很快发现这是一件并不能称之为有趣的事。

　　练琴其实更多是枯燥的，是一个曲子要弹无数遍的那种枯燥。

　　于是在林歌踏上学琴的门路后，他经常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按着琴键，边错边哭，边哭边错。

　　方静慈笑着说，“那时你才8、9岁，经常记不得谱子，于是一弹就容易错，错多了就会哭。边哭边抹泪，结果一抹泪又会弹错。”

　　“不照旧因为你老是板着一张脸站在后面。”林歌同样笑道。

　　“我那是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板着脸。慈母多败儿，其时如果我不严格一点，也就不会有你现在的音乐基础了。”方静慈认真解释，接着转头看向林歌，“所以，你还记得其时自己的想法吗？为什么要学钢琴？”

　　林歌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一愣，重复道，“我其时的想法？”

　　模糊间，林歌似乎看到窗户的倒影里站着小时候的他。

　　从穿越而来后，他似乎都走在原主想要走的门路上。

　　做音乐，写歌，在音乐圈证明自己。

　　这些看起来正确的答案，让林歌逃避，甚至下意识忽视了残留在这个身体里的，原主的想法。

　　虽然看起来结果都一样，但追根溯源，出发点却并不相同。

　　曾经的林歌，因为真的喜欢音乐，主动选择了学习钢琴这条路，一直连续到现在。

　　无论是厥后加入原点，照旧实验着写歌，投稿被拒，然后继续写。

　　这些都源自于林歌对音乐最纯粹的热爱。

　　现在的林歌，掌握着来自地球的庞大曲库，写着前身可能一辈子都未必能写出一首的优秀作品。

　　但却并不完全出自音乐最纯粹的热爱。

　　那些庞大的“影象”，从一开始就让林歌变得自豪，让他始终以一种俯视的角度，往这个世界的音乐圈里输送着音乐。

　　那些看似切合歌手的作品，完全是基于林歌自己的尺度，基于他前世的判断。

　　简而言之，林歌一直在做他想要做的，基于前世影象的好音乐。

　　于是他拼命写歌，如此高产，一首又一首的给出去，企图证明自己。

　　于是他急不行耐的想要建设自己的音乐事情室，本质上却是想要筑起一道城墙，把自己带来的那些好歌圈在自己的城堡里。

　　这些行为，都只是在缔造作品，而不是缔造音乐。

　　即便不想要认可，但相通后，林歌已经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是在做音乐，那些相助过的歌手，其实只是他想要体现作品的工具。

　　这显然不是在做音乐，不是“林歌”的初心。

　　“妈妈知道你长大了，你变得比以前更智慧了，也更开朗外向了，你能够为自己的行为做决定了。”方静慈站起身，轻轻把林歌抱在怀里。

　　“我不想指导你应该走怎样的路。只是妈妈觉得，你未来的路还很长，可以不用走的这么快。如果你有任何困惑，都可以停下来，无论是我，照旧你望舒姐姐，或者你的朋友、前辈，都很愿意倾听你的内心。”

　　“所以，无论是允许这份事情，照旧拒绝，妈妈永远站在你这边，只要你自己想清楚，自己真的想要什么，就好。”

　　“妈。”

　　林歌张开僵硬的双手，搂住方女士的背。

　　过了半晌，才听到林歌再次开口，

　　“妈，我脚麻了，你扶我一下……”

　　“你这孩子。”方女士眨了眨眼睛，从眼角挤落一滴泪水，接着像是拔萝卜一样，把想弥勒佛一般盘坐在地上的林歌从地上扯了起来。

　　重新站起的林歌歪歪扭扭的站着，但抱着方静慈的手却更用力了几分，就像是放学时那些大叫着投入母亲怀抱的孩子，舍不得放手。

　　黑暗里，有个微弱却真诚的声音响起：

　　“妈，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