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两个小时的庭审终于结束，众人起身退下，但从旁听席上的议论并未停止。
沈孛起身看了看还坐在原地的唐清让，沉了沉声音，“我去看看杜洁。”
她点颔首。
言逸看了看沈孛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她，语气试探，“你还好吗？”
“我没事。”
又一次颔首。
唐清让撑了一下椅子，好让自己还能有力气站起来，身体却不停使唤地软了下去，正要摔倒在地时，被人一把拉了起来，因恒久训练而有力的手臂甚至可以将她单手从地上扶起。
“阿让！”
唐清让扶住他的手臂，已经分不清现在呼吸不畅的是她照旧言逸，“歉仄，我只是…”
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已经很努力地将身边的人掩护起来。
却照旧让她们受到了凄惨的伤害。
言逸不说话，玄色的眸子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唐清让，不需要太多的言语慰藉。
下一秒，他张开另一只扶着她的手，示意要给她一个拥抱。
她垂下眼眸，再三犹豫后，试探地抱住了言逸精壮的腰肢。
她被他箍得很紧，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怎么都说不出话了，最后只挤出一声喑哑的“小哑巴”。
言逸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怀里的人像是被打开了开关，徐徐地发出了隐忍的哭声，甚至吸引了还在期待拍下卫迤和向冉握手一刻的记者，转移了注意力，纷纷望向两人的偏向。
言逸轻皱了下眉头，用西装外套盖住她的整张脸，担忧的神情里混了几分气愤。
还未下席的卫迤循着声音看了过来。
“卫律师，那个男人是…”
“不认识。”
卫迤没好脾气地打断了赵泽的问题。
而另一旁的沈孛，正小心翼翼地、宝物似的将杜洁从赵竹的手里接了过来，闹的杜洁都有些欠美意思了。
“沈总？！”赵竹是看过陈武庭审的人，直到现在还对沈孛其时的坏脾气证词历历在目。
沈孛也绝不掩饰地笑笑，然后问杜洁，“你朋友？”
“阿让的朋友，不外也算是我的师妹，”杜洁解释，看样子已经释怀，“前段时间被阿让派过来照顾我的。”
“你是该被好好照顾照顾。”
“那也不能延长人家训练才对。”
赵竹听这两人绝不生疏的一来一回，试探地开口，“沈总和师姐两小我私家是…？”
沈孛这才意识到赵竹的身份。
既然自家妹妹没有坦诚相告，那肯定也是不想从他这里泄密出去的。
正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杜洁挽住沈孛的胳膊，“他是我的男朋友。”
赵竹脸色一变，突然八卦起来，“在一起多久啦？沈总怎么和师姐认识的呀？”
“额…这个…”沈孛打了个磕巴。
他和杜洁第一次晤面，照旧在沈家老宅。
唐清让请了几个关系好的朋友一起过年，各人在一起包饺子看春晚，好不热闹。
但沈孛对她印象最深。
因为那个时候的杜洁，说话惜字如金，小我私家缄默沉静无趣。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她，是刚刚脱离虎狼窝的奄奄一息的兔子。
“差池，”赵竹鼻子一皱，“沈总既然是师姐的男朋友，怎么前段时间也不来看看师姐？”
“前段时间公司的事情太忙，既没抽身世。”沈孛竟然凭空生出一种自己在被自家母亲训斥的味道。
赵竹还想问点什么，却被杜洁的佯装生气给堵了回去，“你呀你，我刚适才把我伤口撕开给各人看，你现在还当着沈总的面前打我的脸是吧？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啊你？”
“没有没有没有，”赵竹的脑袋甩的像个拨浪鼓，“我是怕你再受委屈，帮你问问清楚嘛～”
沈孛再次看向杜洁。
虽然她已经习惯以浓妆红裙示人，但她今天不加遮盖的模样，才是最切合沈孛对她的印象的存在。
白色的长裙，柔软的黑发。
世界似乎突然变得平静。
平静到他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心咚咚直跳。
无法控制。
向冉凭据流程礼貌地和卫迤握了握手，回到辩护席胖的桌子上，看着还在整理文件的宋磊，语气发软，“饿了。”
“想吃什么？”他没抬头，声音却温柔。
“红烧肉！”向冉已经在想今天的菜单，“最好再有一碗大米饭。”
宋磊收好工具，笑着看了她一眼，“好，回家给你做饭。”
玄色车子里里一片静谧。
唐清让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已往，言逸也并不着急，从后备箱里给她拿出一卷小毯子盖到身上，随后一只手撑着脑袋，平静地看着她。
她今天喷了浅浅的香水，车子里全是她的味道。
言逸细细在脑海里镌刻着她的模样，脸上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样一看，她和小时候长的照旧十分相像的。
她安然熟睡着，脸颊白皙，睫毛乌黑，再低头一看，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拽着他的衣袖，不愿撒手。
他的心不自禁一动。
突然，她在梦中微微受惊，身体不自觉地缩了一下，松开对他的束缚，侧身靠到车窗旁边了。
言逸看了看被她松开的衣袖，上面另有未曾消去的褶子印记，他瘪了瘪嘴，把自己的手臂又伸了已往，希望她能再摸摸他的衣袖。
过了半响，唐清让揉了揉眼睛，终于清醒过来，“唔…”
言逸如惊弓之鸟缩回手，“醒了？”
“我睡了多久了？”
“半个小时。”
她怎么感受睡的昏天昏地的了。
他从后座上拿过一个纸质袋子，递给她，“先吃点工具，我送你回家。”
还未打开袋子她就先闻到了牛奶鸡蛋的香气，一看，是纯手工制作的蛋卷，“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不知道你现在喜欢吃什么，就只能买这个，”言逸一笑，补上一句，有些苦涩，“我只知道你爱吃这个。”
唐清让低头一笑，刚刚消散的伤心情绪又升了起来。
她吸了吸鼻子，口齿不清，“言逸，我很自责。”
言逸刚系好宁静带，留意到她的情绪颠簸，停下了手里的行动。
光是看她为别人掉眼泪，他都在心里斤斤盘算。
“阿让，我觉得你已经很厉害了。”
一室平静。
她坐在副驾驶上，言逸不懂她在想什么，最后只听到她说了一句，“是啊，我又怎么可能能帮到每一小我私家呢…”
“我不懂这些，”言逸静静地看着她，“但如果你不兴奋，我也不会兴奋。”
他也不认识什么杜洁，和苏若也只是打过照面的关系。
更懒得去管她们的事情。
但他愿意为了唐清让的痛而痛。
她没有多的行动，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极快地换了情绪，看向他的眸子温润细腻。
“我想回家。”
言逸眉头一皱，看了蛋卷一眼，“你先吃一口，我再开车。”
她终于笑了出来，带着哭腔地吸了吸鼻子，拿出一个蛋卷塞到嘴里吃了一口，“言师傅，可以开车了吗？”
言逸满足地笑笑，“这位搭客，请系好宁静带，我们要出发喽！”
送完她回家之后，言逸把车子调转个偏向，开向距离沈家不远处方宇的住处。
他听方宇说，是苏若希望可以把屋子买的离唐清让近一点，这样以后可以多去陪陪她，和她说说话。
她说：“让让其实是个很孤苦的人。”
言逸手指点了点偏向盘，思索了一下，先将车开去了商场，买了好几件礼物才赶去了方宇家。
快快当当从厨房跑到大门处开门的方宇还系着围裙，看到来人的时候明显一愣，“都这个点了，你怎么来了？”
“谁呀？”是苏若的声音。
言逸一把撞开方宇，乐呵呵地提着礼品袋就往屋子里挤，“嫂子，那天婚礼我和阿让提前走了，厥后想想，我们都觉得有点欠美意思，就给你买了点工具。”
方宇：？？？
苏若被他这一声称谓叫懵了，反映了一下才接话，“没事没事，你这也太客气了。”
方宇看了一眼客厅的两人，赶忙去厨房把火给关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坐到苏若身边，“你小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怎么说话呢你，”苏若拿胳膊一怼他，又看向言逸，“你别听他乱说，他那张嘴，得理不饶人。”
“得，那我去给你们俩倒杯水。”
言逸看他走了，才小声地靠近苏若，“嫂子，我想问问，阿让有什么喜欢吃的吗？”
苏若听到这话，眼睛笑眯眯的，“你喜欢我们阿让？”
“喜欢。”言逸回覆的绝不犹豫。
“她知道这件事吗？”
“我和她说过。”
苏若扫了他一眼，凭据唐清让的性格，在情感上，如果是没有好感的人，是一定会快刀斩乱麻的。
这个言逸还能在她身边泛起，她一定也是有点意思的。
“我们家阿让可不是那么好乱来的。”
言逸点颔首，这点他从小就知道。
以前在学校，她说要吃陈阿姨家的薯饼，就绝对不吃李阿嬷家的。
说要最好的弹弓，就不能用粗制滥造的二等货。
虽然，她自己纯手工制造的除外。
“她喜欢吃什么…认识这么多年，我还真不知道她爱吃什么，”苏若想了想，“你知道的，她是运发动，我听她哥说，从小她妈妈管她很严，每天吃什么，都是凭据国家运发动的尺度。”
言逸明白这一点。
包罗他也是这样。
但他没想到的是，她从小就受到这样的训练。
难怪她小时候吃个薯饼蛋卷，就觉得很幸福了。
“再厥后，她妈妈车祸走了，她哥哥就把她接回家了，但沈孛作为团体的第一继续人，自顾不暇，幸亏阿让心大，现在他们俩相依为命的，就是…”
“就是什么？”
“前两年，阿让加入了一场世纪大赛，拿到了第一名，却在领奖的时候被人举报，说她违规服用了兴奋剂，警方也查到了实证，无数家新闻媒体都争相报道；她被开除，失去了做运发动的资格，没过几天，她说要出门散心，但在那整整一年的时间里，连她哥哥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那场角逐，他也看过。
原来应该连任三届冠军的唐清让在触摸到自己奖杯的那一瞬间，被人叫停，收走了本该属于她的荣誉。
其实不止这场角逐，可以说，唐清让的每一场角逐都能在网上找到视频。
她虽然已经陨落。
却依旧是个传奇。
言逸眼神坚定，“我相信她一定是被诬陷的。”
苏若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光她自己想起来就觉得很极重，“从那件事之后，她就对摄像机一类的工具很敏感。”
那天极岛的黄昏，他拿起手中的照相机拍下她的模样。
厥后她说，“我对快门声很敏感。”
“所以我觉得你与其在她的喜好上下功夫，不如先确定确定她是不是对你也有意思，你说对差池？”
言逸混沌的双眸逐渐清晰。
他只是想自己对她好一点。
并没有奢求过她一定要回应自己。
见他没反映，苏若“啧”了一声，“你听进去了吗？”
言逸一愣，随即笑眯眯，绝不尴尬，“听进去了。”
“来！”方宇一边闹着一边端着两杯热茶出来，“前两天你嫂子想喝擂茶，我胳膊都快锤断了才弄出这么一点。”
苏若吹了吹热气，抿下一口，“嗯～好香～”
方宇搓了搓手，“聊什么呢刚刚？”
言逸突然站起身来，自有思索，似有计划的样子，“嫂子，我另有事就先走了，下次我再来造访！”
方宇：？？？
“他是不是不想和我说话啊？”
苏若看了看自家哀怨的老公，把桌上另外一杯茶推到他面前，“既然客人走了，那这杯就你喝吧。”
方宇瘪了瘪嘴，把那杯茶递到嘴边，闻了一下，“是挺香的。”
“喝完了就去做饭。”
方宇马上摁下了暂停开关，像有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好…”
…
沈孛把杜洁宁静送抵家，又嘱咐了几句，在单元楼下看到她家的灯亮起才开车回家。
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唐清让被蓦地响起的敲门声吓了一跳，缓了缓神才打开大门，沈孛神情自若地站在她的眼前。
看到她，沈孛直接踢了鞋就往屋里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往身后看看，发现她照旧在门口站着不动，“家里有饭吃吗？”
她想了想，开口，“吴妈似乎买了饺子。”
厨房里，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忙碌了起来，沈孛从冰箱里拿出一袋速冻水饺，修长的手随手抓起一口锅，接了些水，就要开始煮饺子。
“水放多了。”她不禁打断他的行动，伸手把锅接了过来。
沈孛看了她一眼，面上有些挂不住，“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做饭？”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恍神间，他已经被她挤到一边，看着她两只手握起锅倒掉了一部门水，打开炉灶，静等水开。
“我还以为你会和杜洁吃完饭再回家呢，怎么，她没留你？”
沈孛抿了抿嘴，觉得自己就像要下锅的饺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甚至想直接找个暗道跑了得了，“小孩子家家，不要探询大人的八卦。”
“大人？”她扫了他一眼，鄙夷的眼神藏都藏不住，“哪家大人连速冻水饺都不会做啊？”
沈孛眼皮抬都不抬一下，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汽水，仰起头喝了一大口，“吴妈呢？”
“休息了，总不能大晚上的让人起来就给我们做顿饺子吧？”
他反驳，“我是资本家，不是吸血鬼。”
她被这话逗笑了，胖嘟嘟的饺子接连下进锅里，发出'噗咚噗咚'的声音，看着锅里的热汤沸腾不已，他问：
“是不是熟了？”
“还没呢。”
“我看就是熟了。”
唐清让懒得跟他争辩，从锅里捞起一颗饺子放到碗里，递到他的手上，沈孛咬开一看，里面还泛着粉红的肉色。
“你还真会做饭？”
“我小时候只能吃牛肉和鸡胸肉，另有一些蔬菜，很少能吃到米饭这样的碳水，所以每次看到速冻食品的时候就嘴馋，妈妈只准我吃速冻饺子，但同时为了让我好好训练，不贪嘴，总是给我吃不熟的饺子，所以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到底熟没熟。”
她开口讲明原因，却搞得缓和的气氛又降到了冰点。
沈孛放下手里的碗，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他这才发现，他对自己妹妹童年时光的了解险些为零，只是这一句话，就再难以想象她以前的日子有多艰难。
她只是一个小孩子。
为什么连吃一顿饺子都变得这么奢求。
他知道，她的懂事并没有让她变得开心起来。
她没有在下雨天被怙恃接送，没有在生病时被兄长家人体贴，更没有在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被人抚慰过，她一小我私家生活，一小我私家长大，她没有被人轻视过，也没被重视过，只是被忽略了。
她柔和的眉眼带着认真，仔细地盯着锅里的饺子，沈孛想，自始至终，她不是无所谓，而是温和缄默沉静地包容了这一切。
我的妹妹。
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在受苦啊…
“歉仄。”带着几分喑哑的薄荷嗓音。
“歉仄什么？”
“今天杜洁和我说了许多，”沈孛有许多话想说。
像怪罪她的独自蒙受。
又觉得，也许是因为她已经习惯自我掩护。
他没措施生气。
于是他克制地，不动声色地，深深吸了一口气，“阿让，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找我资助。”
“知道啦啦，”她没所谓地摆摆手，指给沈孛看，“你看，饺子像这样把肚子翻过来再续两次冷水滚起来就一定熟了。”
沈孛像是听懂了一样，看着汤勺里的饺子点颔首，“我拿盘子。”
两份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桌，沈孛看了看自己的那份，然后拿起筷子给她又分了四五个饺子已往，“多吃点，你都瘦了。”
“前两天不是还说我长胖了吗？”
沈孛没好气地一瞪她，“你这小我私家，真的蛮记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