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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泥间

第七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

云泥间 张文澈 3224 2022-06-29 13:31:10

  月朔临近暑假,小六正式进入青春期了。那时候的月经带都是自家用旧棉布缝的,也有裹着草木灰的。

  小女孩长大了,她有了单独的房间。房间里的部署很简朴,一张小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另有家里唯一一台风扇。

  风扇的声音很大,呼呼的吹着,小六喜欢凑近了对着脑门吹,张着嘴:“啊呜啊呜啊呜......”

  有时候芳妮儿和红妮儿会来她家,小六轻车熟路的把门窗关死,几人躲在房间里偷偷打牌。

  一开始小六还玩不明白,总是吃瘪,厥后熟悉规则了,总能把两个姐姐打的心服口服,心里美滋滋的想着,等晤面她要告诉诚哥:小六也会算牌了。

  每天放了学,张志军骑自行车载着小六满大街乱蹿,镇上的新鲜玩意儿比村里多。村里只有老冰棍,镇上能买到绿豆冰棍,价钱也更贵些。

  小六没有那么多零花钱,可架不住张志军脱手阔气,他有时候也请小六吃根冰棍啊,买包糖片子,连馆子也下了过好几回,把小女人的嘴也养馋了。

  军子很能记仇:“我可不像你啊,那么小气嘞,小时候连只鹞子也不愿给。”

  “你要叫我军子哥,军子哥对你好不?”

  小六总是屁颠颠随着叫大祥哥,诚哥,军子她从小就不稀得搭理。现在两个烧火棍每天搭伙上学,小六咬着甜甜的冰棍,连叫了好几声:“军子哥,军子哥,军子哥。”

  时间久了,小六开始好奇,军子咋那么多零花钱嘞?

  架不住小六的软磨硬泡,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你竟然偷钱?

  起初是震惊,转而是藐视,然后心安理得,最后是同流合污。

  小六经过短暂的天人交战之后,那浅薄的道德照旧败给了内心的贪念,第一次她在家里放钱的抽屉拿了一毛钱,浅尝之后她又拿了五毛钱。

  小六倒是不贪心的,五毛钱在那个时候已经很富足了,能买两根绿豆冰棍呢,她吃一根再请军子吃一根。

  那个时候班上开始流行MP3,但是很少有人家买得起,一个班上也就一两小我私家有,于是羡煞旁人。

  小六不以为意,没有趋之若鹜,有一次同桌把耳机塞到她耳朵里,她天门大开,那动听的歌喉旖旎的旋律......

  那个小小的,不及巴掌大的MP3,一下就成了她眼里的宝物。

  虽然远在偏僻的乡野,但科技也潜移默化的渗透进来了。

  好比小六家买电视机那一回,原本周老六是计划去商店买个收音机的。

  因为隔邻的军子家前两年已经添了一台电视机,村里人每天晚上的运动成了聚在军子家看电视,这宝物叫人稀罕的很。

  虽然那时候照旧黑白的电视机,风一吹屋顶的信号锅,电视屏幕就闪着黑白色雪花,于是那两年,军子练就了一身爬屋顶的好本事,起初还只是爬上爬下,有时候信号太差军子就得一直站在屋顶扶着信号锅。

  底下看电视的人便示意他:“没了没了,有了,你再往回动一点......”

  有了军子的前车之鉴,小六并不指望自家买电视机。直到她随着阿爹去买收音机,看到商店里一台彩色的电视机,屏幕上是生动鲜活的卡通小人,小六坐在商店里不愿走了,阿爹说带的钱不够,小六直接躺地上撒泼打滚,说什么也想要一台彩色电视机。

  阿爹也不耐烦了,气的就在大街上扇她的屁股。小六脸皮厚啊,说什么也不愿走,打了就更得买,否则这顿打白挨了。

  阿爹原本想买个收音机听听花鼓戏,最后赊账买了那台电视机。

  电视机也可以听花鼓戏啊,而且还能看嘞,小六美滋滋的想着。

  可是阿爹却很少开电视机,娘说因为太费电了。

  小六继续拿出买电视机那法子跟阿爹过招,但没等她开始下三滥的倒地。

  阿爹一副知女莫若父的神情,把小六带去房间,桌布一掀,一台光泽锃亮的机子方方正正的摆在她的书桌上。

  “阿爹,你买错了,这是学习机,不是MP3。”

  “白色的,很小一只手就能握住。”小六着急的增补:“趁天没黑,我们现在去看看能换不?”

  “MP3是什么?”父女两显然没想到一块去。

  “听歌的,周杰伦的歌可好听了,我们班上同学好几个买了。”小六解释。

  “磁带欠好听吗?”阿爹拿出纸盒包装里的学习磁带:“想听歌,爹给你唱啊,你说那周杰伦什么的,他唱的能比花鼓戏还好听?”

  两代人第一次因为看法差异发作了争吵,这次说什么阿爹也不愿去商店把学习机换成MP3了。其实在那几年,能用的起学习机的人家也是少之又少,在灯芯桥乡小六是第一个用上学习机的孩子,在那个年代已是一笔不菲的支出,一家人缩衣节食许久才舍得花钱买的物件嘞。

  小六气愤的直接把桌上的磁带洒落在地,看见如此叛逆的女儿,周老六削了一巴掌,狠狠扇在小六脸上。

  这是小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挨打,房间的气氛凝固片刻后,父女两开始了长达半个月的冷战。

  小时候张芳是村子里最皮的小妮儿,因此挨的打最多,每次挨了打总要龇牙咧嘴好几天,有时候被打的狠了,身上的淤青好几天才消。

  小六不听话的时候,也挨老爹揍,有一次张芳深有体会的问小六:还疼不?

  小六死脸说:不疼,我皮实。

  张芳想要教授的经验之谈便咽了回去。

  厥后有一次,张芳看了小六挨揍的全程,总结出:小六,你真幸福。

  原来你爹总是做做样子拍两下了事。

  但这一次,小六真的疼了,脸颊火辣辣的,原来挨揍这么疼,镜子里她的脸上红色的巴掌印清晰可见,还肿了好几天。

  为此还请假了几天不去学校。小六终于好的差不多了,军子又失事了。

  张志军他爹娘早发现钱差池数了,起初发现是少了几块钱,追念着是不是自己走路掉了,那段时间钱包里的钱越来越少了,厥后有一次少了五十块,伉俪两一合计。外面的小偷肯定把所有钱拿走了,谁还一张一张的抽?

  这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

  伉俪两先把张芳的身上搜了个遍,没有眉目。厥后在儿子的书包里搜到了罪证:一个MP3和二十几块钱。

  一向备受疼爱的军子被打的那个惨状,小六看见他皮开肉绽的手心。心里咯噔一下,彻底虚了。

  小六一直身体很好,不知是不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期末考试一结束,突然毫无征兆的病倒了,起初是胸闷心绞痛、厥后提倡了高烧,病情来势汹汹。

  烧降不下去,还升到了快四十度,梧桐村那个傻子就是小时候发高烧给烧傻了。

  伉俪眼见情况愈发恶劣,连夜背着女儿往医院赶。小六烧的迷迷糊糊的,难得清醒片刻。她像小时候一样趴在阿爹的背上,接触的肌肤已经被汗浸湿了,父亲在夜色中脚步蹒跚,娘小跑着跟在他们身后打着手电筒。

  挂了三天水,小六的身体慢慢好转了。

  在镇上,阿爹和娘先带着她去了一趟商店,对着大门的彩色的电视机上放映着小六最喜欢的电视《蓝皮鼠和大脸猫》。

  老板的橱柜里摆着三款精致小巧的MP3,有玄色的、白色的、红色的。

  阿爹说:小六,你喜欢哪个?

  这次小六又赢了。

  可是她怎么发现,爹的背影开始佝偻了,头发白了许多,娘的眼睛也穿不进绣花针了,却舍不得钱配个老花镜。

  小六的嗓音另有些嘶哑,她说:我不要MP3了,它过时了,同学们都不用了。我英语没考好,照旧买几碟学习磁带吧。

  月朔的暑假,小六开始学骑自行车。军子结业了,以后没人载她上学了。

  刚学的时候,总是摔跤,摔了自己她利落的爬起来,要摔了自行车小六心肝脾胃肾疼。

  这辆二八杠自行车已经有些年头,可他爹却是宝物的紧,看的跟命根子似的,别人家的自行车都锁在院子里,小六家的自行车锁在屋子里。

  这么理解吧,小六有多喜欢彩色电视机,老六就有多爱他的自行车。

  小六想起了小时候张诚年撕祥子哥课本那回。

  她特地买了根老冰棍,然后去把军子的自行车推出来,嘴上可甜了:“军子哥,我爹的车老掉链子,照旧你这车好骑啊,真舒服。”

  听到小六张口缄口就是军子哥,还越叫越响亮,军子心里可舒坦了,不仅把自行车给她,还啃着冰棍亲自教小六。

  奈何小六从小平衡感就差,现在虽然走路、跑步都没问题了,但自行车却很难学,连铃铛都给她摔歪了,简直惨不忍睹。

  军子在一旁气的吹鼻子瞪眼,看着他的自行车,真是心肝脾肺肾连在一起疼。

  可是小六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嘴里一口一个军子哥军子哥,军子心里的恼怒便熄了,却有另一团火烧了起来。他看着少女已经微微兴起的胸脯和姣好的身段,心里开始躁动了,鼓点声在他心里越敲越响,他意识到原来小六也慢慢长大了。

  张志军的心跳不行抑制的加速了,但他也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怎么可以呢?小六是妹妹呀,是走路摇摇晃晃跟在同伴们身后的小豆丁嘞。

  这份不知道怎么面对的情感,让他落荒而逃。

  小六一小我私家推着自行车,摔摔停停,她的手肘上多了好几处淤青。但她知道军子是个小心眼,所以每次要摔倒都尽量让自己当人肉垫子,被车砸疼了也不在乎。

  临近黄昏的时候,金光洒落在大地上,天边的晚霞映的田野波光粼粼,将路上的小人也笼罩了一圈光晕。

  小六踩的速度不快,但她愈发平稳。于是拨着铃铛,心情也跟此时的风物一样悠闲惬意了。

  过了灯芯桥,小六不再往前骑,推着掉了个头。

  桥上的少年身姿如松,他穿着整齐的蓝白校服,背身立在晚霞里,那一刻乡野都失了颜色,张诚年体现夸奖:“不错,学会了。”

  “你扶着我?”小六反映过来:“不算的不算的。”

  “前半段扶着,后面是你自己踩的。”

  小六上车的时候还不稳,有张诚年扶着才气上,他像小时候一样极为耐心的引导她,一直到光线黑的看不清路了,两人才徐徐推着车子回家。

  张诚年今天刚放了暑假,回家路上碰上小六学自行车,他在路边的老樟树下拿起书包,放进小六的车篮子里,篮子被压的有些轻微变形。

  “小六小时候碰一下就得瘪嘴,现在怎么不哭了?”张诚年看着女孩手臂上的淤青,声音徐徐道。

  “又不疼。”小六犟着脖子。

  张诚年听了这话,在她的伤口上又轻轻拧了一下,疼的小六龇牙咧嘴:“疼疼疼......”

  “自行车哪有人重要,下次别当人肉垫子了。”张诚年松了手,不忘提醒她。

  “这是军子的,我不外把铃铛摔歪了他都气的不理我了。”小六拨了下铃铛,声音照旧清脆的,也没什么问题嘛。

  张诚年颔首:“那你明天来骑我家的。”

  对朋友他一向大方,小时候一个烧饼也舍得分半个给小六吃。

  小六摇头:“我骑军子的,他吃了我的冰棍,得给我骑。”

  这句话无形中划开了两人的界限,小时候小六跟诚哥儿是最亲的,长大了却跟其他小同伴玩的更好些。

  不止小六,包罗其他的同伴们,心里已经隐隐觉得,张诚年跟他们纷歧样了。张诚年像一只鹰,他注定要飞出灯芯桥的。而他们是鸟,今生栖息在山谷里。

  鹰和鸟?怎么法式一致呢?

  虽然照旧朋友,但不是一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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