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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又咫尺

第四十七章(上)

天涯又咫尺 丰芝 2585 2022-07-12 09:18:07

  一大早被吴老头的电话打醒。

  “懒虫起床,我已经在你院门口,他妈的门卫不让进,老子中南海都能平趟,这个鸟地方竟然不让老子进,你赶忙穿衣下楼,路边不让停车,老子快被警察贴罚单了。”

  我连忙穿衣,迅速刷了个牙,连脸也顾不得洗,草草扎了下头发,拎着包在同哥他们紧闭的门口想了两秒,没有敲门作别,便关门而去。

  明白一贯强势,又加上有身,脾气颇为喜怒无常。同哥的性格我也了解,他是不叫的狗,一旦触碰到他某个点,便成了拉不转头的倔驴。他们昨天回来后,又关着门吵了半天,我不想去劝,又嫌聒噪,把音响打开听了一夜。

  上了吴老头的车,他一面快速将车开上主路,一边说:“小鬼,我今天带你游BJ,晚上去住我家,我给你炖鱼吃,东北一朋友给我空运来的松花江里的哲罗鱼,个大味美。”

  我仍没从睡梦中彻底清醒:“你哪来的车?你哪来的家?你不是视金钱如粪土,四海为家吗?”

  吴老头叹口气:“这是我祖上留下的一点工业,我们家人丁干枯,只剩我一个孤苦伶仃,偶尔回来住住。”

  我们顺着护城河围着什刹海转了一圈,又拐入长安街,顺着长安大街,在经过天安门城楼时,故意放慢了车速,让我拍照,他真的是把我当小孩了。

  进故宫要提前预约,没有预约便不能买票进入。但他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在售票口含糊地说了一句,售票员便见责不怪地打了两张票给他。

  我们随着游人穿过午门,左转,不外金水桥,从左边的熙和门进入,在武英殿里看了半天各朝天子所用过的瓷器。整个紫禁城,没有一棵树,我们顶着大太阳挥汗如雨地顺着金水河穿过文华殿,再走到文渊阁,在文渊阁旁边仅的一块绿荫下,吴老头叫苦连天:“哎哟喂,这天子出宫都有轿子坐,老子没有,老子走不动了,老子不想逛了......”

  我早就不想逛了,就等他叫停呢。我傻笑半天,和他又回到中轴线,提着一口气走马观花地看了太和殿、保和殿和中和殿,打道回府。

  从故宫出来,在我的坚持下,吴老头虽然不情愿,照旧开车带我去吃了烤鸭。

  吃着花生米喝二锅头的吴老头显得气哼哼:“我跑遍全国,饭做得最难吃的就是BJ了,简直是美食的荒原!我搞不懂全国各地人民为什么大老远跑来,就要吃一个鸭子蘸酱!还不如官庄那家XJ人做的炒疙瘩。”

  我埋头吃了半只鸭子,才抬头惊觉:“你喝了酒,一会儿怎么开车?”

  “不是有你吗?”

  “我不认识路呀。”

  “有导航。”吴老头又喝一口酒,似乎很自得,“我年纪大了,吃完午饭会打瞌睡,正好你开车,我睡觉。”

  他可真会部署。

  他给我的导航地址在延庆与河北接壤的一处乡村,用时需一个多小时。

  吴老头上车倒头就睡,我按着导航,一直向西,越走越荒芜,终于在一处山脚下的村口,正打呼噜的吴老头嗨一声坐起,看了看车窗外:“到了,到了,直着进村,一直往里走。”

  空话,导航的语音说得比他清晰详细。

  在一处门口种种一株杮树,树下有纳凉用的青石板的院门口,我停车。

  吴老头下车,一边拿钥匙开大门,一边冲隔邻叫:“二狗,二狗。”

  墙头露出来一个刮得黑青的秃顶,嘻嘻笑着应:“海爷,回来了?叫我做啥?”

  “过来把鱼开剥了,咱黑价烧鱼吃。”

  秃顶从墙头隐下,只听得隔邻的门响,从里面来两个一模一样的秃顶小子,其中一个委屈地喊:“海爷,你让二狗剥鱼,我做啥?做鱼让我吃不呀?”

  “你去烧火,少不了你的。”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我在车上吃剩的桔子,“接着,狗蛋,你先去村头老张那賖一箱青岛啤酒,就说我要的,明天给他送钱。”

  二狗一看吴老头的手里空了,知道自己得不着桔子,便嗷一声扑上去跟狗蛋抢。

  我从车里出来,举着一个桔子:“另有,另有。”

  看到陌生人,两人愣了一下,却不来拿桔子,象两只受惊的兔子,你追我赶地跑走了。

  我随吴老头进了院,四处巡视一圈,不由得叹息,再没有比吴老头会生活的人了。

  院子不大,一条用青石铺就的曲径通向正房,青石不是一般的青石,是那种从古修建拆下来的青石,有着被岁月浸蚀出来隐隐古意,屋子有三间,一间堂屋,两间厦屋,屋前有檐廊,廊下放着一个没有上漆的小矮桌,一个躺椅,想必是他用饭吃茶的地方。厨房在东侧,房角种着一丛夜来香艳艳地开着,一小块菜地种了几畦菜,几株辣椒结着阴森森的长角,院墙下种了几棵四季豆,经过一夏的生长,爬满院墙,在秋风中一边开花一边结果。院子的另一边种了一棵桂花,花开得正盛,悄悄吐着清香,靠近墙边,另有一棵腊梅,应该有几十年了,长得高过房顶,半个树荫伸出院外,可以想象,在冬天腊梅开的时候,站在院外欣赏,是怎样的一道风物。

  吴老头背着手进屋,进屋前付托我:“别傻站着,还不如二狗,去,摘些辣椒和四季豆,晚上我给你炒青椒四季豆,再拔个萝卜......”

  我气得跺脚,也只能扔下背包,跳进菜地。

  我正吭吭哧哧地拔萝卜,狗蛋和二狗抬着啤酒踢开院门进来,每小我私家嘴里都叨着一个棒棒糖,也不看我,只直着脖子冲屋里喊:“海爷,海爷,啤酒买回来了,还做啥?”

  吴老头出来:“一个去冰箱里把鱼拿出来剥鱼,一个洗菜,一个去劈柴烧火。”

  我故意装听不懂,拍拍手上的泥,把顺手摘下的一把桂花扔进煮茶器,又撬了一块老茶也扔进去,一屁股坐到躺椅上:“喂,海爷,你倒是会生活。”

  吴老头很自得,拎了个板凳坐在旁边:“BJ的秋天最美,我就是回来过秋天的。”

  “那你是冬天去海南,夏天去云南,春天下江南喽。”

  吴老头赞许地要给我一记暴栗,被我眼明手快地躲开,指着院子里正蹶着屁股剥鱼的二狗问他:“他们,是不是......”

  “是,脑子有点问题,爹娘都死了,两个可怜的娃儿。”

  “这些年,都是你在照顾他们?”

  “政府也管,另有村里的乡亲们。”

  两人各自叹了口气,吴老头端起我煮好的热茶喝一口:“咦,你煮的茶倒是好喝,怎么有股桂花味?”我只笑不说破。他嗨一声,抬屁股进了厨房,只听得厨房里一通叽哩咣啷,刀剁案板的响声便轻快地响起。

  我彻底躺倒。此时果真是BJ最美的时节,太阳留下暖意徐徐西落,凉风不急不徐,送来阵阵桂花和夜来香的暗香,院外的上空有了炊烟,炊烟与徐徐升腾的雾霭融会在一起,湿润的烟火气便夹着若远若近的人声狗吠弥散开来,一轮明月不甘寥寂地挂上枝头,洒下清辉,深蓝的天空有白云激荡飘漂,星星一个一个地逐次隐现,秋虫也在草丛里欢唱起来。

  陶醉在充满了花香、月色的秋风里的我,被吴老头一嗓子吼起:“懒虫,起来用饭!”

  狗蛋和二狗摆好碗筷,吴老头端着一盆热腾腾的鱼上桌,两个小子各端了一盘炒菜过来,抱着碗一阵欢跳,抄起筷子就挟,被吴老头喝止:“先别动,先让客人动。”

  这个老家伙无时无刻不在变着花样骂人,什么动不动的,我又不是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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