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余在他临开学前，坐乡党的车回来了。
得知他回来，我特意提前回家做饭，他却从进门就进了书房，一直呆在里面直到我做好饭喊他，他都推说他有事要忙，没有出来。
我也没有等到他出来。老丁已经在楼下等，我们要连夜出发去拍片子。
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光影流逝，我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老余是个天性冷淡的人，我给不了他浓烈的爱，而他恰好也不需要。我们不会相互依赖，也不会相互约束，这即是我们结婚这几年能够宁静相处的原因。公公的去世，我们在老家的这些天，相互之间多了了解，特别是我主动提出要接婆婆来养老后，两人情感突然有了增进。我从老家走的那天，我明白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不舍和依恋。但这次从老家回来后的老余，进门时投向我的目光带着探究，象是要发现什么秘密似的，冷意却比往日愈甚。
他只是累吗？他只是没从丧父的悲痛中回过神来吗？照旧余得水那个忘八透露了什么？如果余得水刻意要抨击，我畏惧吗？畏惧又能怎么样？该来的逃也逃不了……所有的伤痛和此时乱七八糟的生活变故，我没有能力去一一应对、解决，索性就交给时间吧，如果时间也解决不了，那就交给命运。我感应深深的疲倦。我放平了座椅，睡了已往。
拍片的两天，我心情大好。相助默契的事情班底，驾轻熟就的事情流程，我干起活来也一如概往地卖力。晚上吃杀青饭，老丁又邀请我下个星期再跟去跑外景的时候，我拒绝。我已经接了老胡几个抗议电话。他认为我现在已经做了公司老板，就不要再去接那些挣不了几个钱的小活儿，踏踏实实呆在汇创，帮他把汇创打理好，才是正经事。虽然我天生爱自由，就是喜欢和老丁他们这些无拘无束的人泡在一起，事情对于我们，只是自己热爱的一项游乐而已，但我照旧决定遵从老胡的意愿，全心投入汇创，为事情而去做那些枯燥、乏味、沉闷的事情。
为了生活，我需要做出妥胁。究竟他付我丰盛的薪酬，我此时无比需要。
父亲的事情是我当前最要紧要去面对的事情。我带着黄总去了一次吴开国的办公室，让双方开始坐下商量后，我彻底放手。
对于我这样一个只会做份内事的自由职业者，什么商业、经济，我都不懂。命运把我硬逼到这一步，我从一开始的束手无策，慢慢找到了点技巧，那就是要会用人。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办，这也是我随着老胡这么多年，被他言传身教的能力。
吴雅妍背着她的一沓画作带着富贵回来，拉着我叽叽喳喳地跟我讲她一路的见闻和心得：“山上的杏花开了，最美的杏花不是成片的杏花林，而是农家从院角伸出的那一枝……我原本最喜欢印象派，对着莫奈的睡莲我能看一天，但我这次突然发现，中国的山水画竟然也那么美……我竟然在黑白的墨色里，感受到流动的气韵……另有留白……这是中国哲学呀，太美了！我准备去BJ，我要去拜师，我要重新学国画……”
看着她晒得黑红神采飞扬的小脸，我充满了羡慕。羡慕之余，又不禁黯然，我什么时候能象她这样，放纵恣意地活一回。
我做好饭，老余也下班回来。我招呼两人上桌用饭，两人默契地拿出酒，准备对饮。我只得又进厨房再去凉拌个黄瓜给两人做下酒菜。我正捣蒜，手机响了，是吴开国。他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我在你家小区门口，你下来一趟。
我把黄瓜端给两人，借口下楼拿个快递，穿鞋出门。
看到吴开国的车，我开门上车。他将车开出去，语调里都是疲惫地问：“见到小雅了吧。”
我嗯一声。多年养成的习惯，在没有弄清楚对方意图之前，我从不开口多言。
“她今天给我打电话，说她要去BJ，要去学什么国画……我把她送到美国，我培养她，就是想让她能回来帮我的忙，她弟弟是那个样子，我对她寄于厚望……现在的孩子，我都搞不懂她在想些什么……我老了，有干不动的一天……”
他一说，我想起来，许多年前，我倒是听我妈说过吴开国有个患亚斯伯格综合征的儿子，虽然智商正常，但是跟人交流却有些问题，当年她还帮他找医生治疗过。我突然有些理解他的无奈，又不禁狭促心起，说：“你有那么多女友，可以再生个儿子来继续家业。”
我平时对他敬重有加，他没想到我敢跟他开这种玩笑，踩了一脚刹车，停在红灯前，有些不行置信地看我一眼，稳了稳神，有些委屈地说：“如琢，你以为我是天子，有后宫三千美人，一定要生个儿子来继续我的山河吗？”
我红了脸，装傻充愣地笑。
“我只是个商人。当初出来做生意，想法很简朴，挣些钱，让孩子挣脱农民身份，不要像我们老一辈过得那么苦，能象城里孩子一样，有肉吃，有学上，过上好日子……也许是我贪心了，挣下这份家业，就想守住它，但我现在知道了，顾好眼前已太难了，管以后做什么？人在历史的长河里就是沙砾，一瞬而已，哪个最后不是灰飞烟灭，来去无痕……”
我听出来了，吴开国今天找我，就是来诉苦来的。他并不想让我给他意见，他只是想找小我私家诉说，发泄内心作为父亲的苦闷。
我给老余和吴雅妍发信息，说我在外面遇到个熟人，要聊一会，让他们不用等我。他们基础不屑理我，连信息都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