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无理取闹嘛，周医生是我们医院医术最好最卖力任的眼科医生，而且周医生为了医治他，找BJ的专家会诊，尽了全力，他做完手术说他没钱了，最后的医药费照旧周医生垫付的……这么好的医生，国家花了这么多钱培养的优秀医生，因为他的一点私愤，竟然挥刀相向，他这一砍，可能周医生以后都不能拿手术刀了。”王院长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周医生的胳膊上。刘主任连忙对王院长说说：“王院，你要相信我的技术，只要后期物理治疗得好，小周肯定没问题。”
我冲周医生竖了个大拇指：“一定能恢复，要否则，我就白挨这一刀了。”
周医生和我同病相怜，两人相视苦笑。
如磨在旁边问我：“我大娘知道吗？要不要通知她？”
我摇头，老余在旁边说：“适才你没醒的时候，我给咱妈打电话了，预计她快到了。”
我瞪他：“谁让你说的，让她知道不得了，不知道她会来闹成什么样子。”
“我会闹成什么样子？为什么不能跟我说？”门口老妈的声音响起，语气一贯地平静中带着威严和不容置疑。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
“宋老师……”王院长竟然率先上前一步，伸脱手去，象捧珍宝一样，握住了老妈的手。
“小王呀，你怎么在这里？”
王院长指指病床上的我，小心亦亦地老妈：“老师，这位是您……”
“我女儿，她怎么了？伤得很严重吗？怎么能劳您台端？”
“真的是一家人，一家人，”王院长险些要眼泛泪光，“宋老师，是您教育得好，您有一个好女儿，她今天可是我们医院的英雄……”王院长斟字酌句地把事情的经过给他的老师讲了一遍。
老妈静静地听着，眼光徐徐从凌厉变得柔软，听到最后，舒了口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点了颔首：“很好，如琢，你今天做得很好。”
活了三十年，能象今天这样在众人面前获得老妈的表彰照旧第一次，我有些羞愧，红着脸转移话题，对老余说：“水，我要喝水。”
刘医生连忙阻止：“还不能喝水，用棉签蘸着水在她嘴唇上抹抹就好。”
老余和如磨两个大男人在众人面前一通操作，愈发显得笨手笨脚，早有眼明手快的护士接过他们手里的水杯，细心又温柔地俯下身来给我做照顾护士。长年缺乏被关注的我一时受宠苦惊，不能自处，又苦于转动不得，反抗不得。只好继续使唤老余：“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我虽然是说给老余，但也是说给各人听。我满身绑得象木乃伊，输着液，插着尿管，挂着引流袋，实在不宜成为目光的焦点和舆论的中心供各人鉴赏。
各人都是局面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王院长拉着老妈的手不松：“宋老师，咱们有快十年没见了吧，走走走，去我办公室里喝杯茶，好好叙叙旧，放心吧，你女儿我会派医院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护士一天二十四小时看护，放心吧……”
一众人旋风一般进来，又旋风一般走了，老妈也被挟裹走了。我长出一口气，老余和如磨也长出一口气。看来，老妈的威压不是只我一人能感受到。
周医生没走，他坐在轮椅上微微笑着问我：“你母亲也是医生吗？”
“是，是医生。”
“你妈平时对你是不是很严厉？”
“是，很是严厉。”
简直是尬聊嘛。我都说了我很累，我实在有些张不动嘴，睁不开眼了。老余试探地对周医生说：“周医生，病人她……”
周医生挠头，淘气一笑：“我确实不是个好聊天工具……但是，我们要陪她聊天，不能让她睡，术后六小时都不能让她睡觉，知道吗？”
老余恍然，明白了周医生的深意，连忙对周医生说：“这里有我们，您刚做完手术，也需要休息，我把您送到病房吧。”
周医生小心亦亦地问：“外面有警察已经等了半天了，想找小文做个笔录，可以吗？”
我颔首，周医生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便有两个便衣进来。警察也知道我刚刚做了手术，未便过多打扰，例行做了简朴的询问便走了。
周医生全程陪着我，等警察一走，他温柔地拍了拍我的床头：“明天我再来看你。”他真的把我当救命恩人了。
等老余送周医生出去，我问如磨：“你最近怎么样？还在写你的书吗？”
“嗯，写了两部，发到网上都没有消息，看得人很少，我最近有些受挫，不想再写，为了静心，又在研究佛经。”
“你和你姐夫倒是有配合语言，他这两年一直在看老庄，又买了许多周易的书，潜心研究易经呢。”
“那我转头要找他好好……”
如磨的话没说完，门被猛然推开，两个夹着包的男人走了进来。看了病床上的我一眼，又瞄一眼床尾的病历卡，问：“你就是文如琢？你是文义的女儿？”
如磨站起来：“你们是谁？”
来人基础不吊如磨，大刺刺地站在我床前，俯看着我说：“我们是谁？我们是文义的债主，我们是聚义的供应商，聚义拖欠我们的货款五百多万，快两年了，听说文义已经进去了，父债子还，我们只能来找你。”
如磨气得满身发抖：“你们没看到她刚做完手术吗？你们是不是人？”
“好人谁不会当？不是我不通情理，是聚义黑心呀，聚义欠了各人几多钱你们心里没数吗？如果再要不到钱，我这个年都过不去，我也有债主，我会被逼去去跳楼的，谁活得容易？”
我躺在床上转动不得，脸上被喷了唾沫星子也只能默默抹去。我默默地视察来人，当他说到要跳楼时，眼眶都红了。不知为何，来人的无礼，我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反倒对他报以同情。人要不被逼到一定份上，谁愿意这么大冷天跑医院当恶人。
正说着，老余进了门。预计他在门外已经听了半天，他一进来就绝不客气地把两人往外推：“你们快走，病人需要休息，快走，再不走我就叫保安了。”
那两人也不硬抗，一边往外退，一边说：“我们来就是先知会你们一声，这事没完，不要到钱我们是不会罢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