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早几年遇到你,多好。”
“呵,那恐怕有点早了,我最后一次爱人,是八九年前了。”
八九年前是什么样子,杨程易记不太清楚了。但是他很是清楚的记得,莫晨死在十年前。
某天晚上杨程易夜跑路过黄忠公园,突然觉得一阵似曾相识的感受,才想起原来十几年前莫晨的院子就在这里,但是举目四望再也找不到了院子的踪迹。
他记得那一天自己正在苏格百无聊赖的看着舞池里扭动的人群,李轩突然冒出一个头,在他耳边高声说到:“易哥,走,给你介绍一小我私家,你们肯定和的来,连我李轩都佩服的人!”
杨程易瞬间就来了兴趣,李轩是什么人,是那种自认为老子一抬手就摸获得天的人,能让他发生佩服,还让他觉得和自己聊得来的人,那得是什么样的传奇。
杨程易跟李轩上了车,一路上他脑子里好奇的掠过一个个名字,ZGL,XHG,SLB……
然而杨程易看到的,却是和一个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少年。
一件简朴的浅蓝色衬衣,一条充满褶皱的白色休闲裤,一双深蓝色的李宁运动鞋。一头杂乱的头发,看不到是什么样的一双眼睛。
“来了?进来坐。”
院里种了许多植物,险些全是竹子,只有在靠近房门那一角,有着几树梅花。
杨程易收起了轻视,跟李轩走进院里,在竹凳上坐下。
“你的院子挺别致。”杨程易接过莫晨递过来的茶水,竹叶青。
“宁可食无肉,不行居无竹。经常听李轩说你也是喜欢文字,他还叫你哥?”莫晨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语气很缓。
听莫晨念出一句诗,杨程易不念心里生出胜负欲,讲茶水一饮而尽,装模作样叹了口气,也念:“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无拘无束无碍。这个院子配上这杯茶,简直就是神仙日子了。”
莫晨笑笑,似乎看出了杨程易有一较高下的意思,抬头回到:“青史几番春梦,红尘几多奇才。不用盘算与部署,领取现在现在。这世界原来就是一个炼狱,哪有什么神仙日子,我们都是魔鬼,只不外有张人皮。”
杨程易瞳孔一缩,他听出了莫晨话里深深的怨念,和带着扑灭的疯狂。
莫晨的怨念是从出生就带来的。他出生的那晚,爷爷去世,奶奶今后把他当成扫帚星。
三岁的时候,妈妈拿光柜子里的现金,有人说是跟其他男人跑了,也有人说是去外地谋生了,另有人说是死掉了。横竖今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妈妈,一辈子记不起妈妈的模样。
七岁那年,爸爸酒后犯事,判了十五年,至于什么事,莫晨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两年后,他奶奶领着他去领回了爸爸的骨灰。
十四岁那年,奶奶去世,他也辍了学,在隔邻卤菜店打杂。
十六岁那年,他目睹了从小青梅竹马的女孩子,被几个小混混按在他的院墙外肆意揉捏,他发狂一般的赤手空拳冲了已往,被打断了一根肋骨。
照旧那一年,到了湘海,当看门小弟。
依然是那一年,自己制出了那个时代成都五十元一点的夜店硬通货物。
杨程易对莫晨真的五体投地,他甚至照旧联想,某一晚自己看嗨包看到那些戴着大金链子,从腰包里掏出小袋子,换成人民后又如螃蟹般走出包间的人,竟然是眼前这个青年的,小弟?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这原来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啊,我们没有坨子,就用金子去换,没有金子,就用脑子去挣。”莫晨这句话也成为了杨程易那一段人生的座右铭。
厥后有一次众人酒醉,任杰问莫晨为什么这么有钱不爽性换个体墅,那么老旧一个院子住着多憋屈。
杨程易抬抬手说:“那么幽静一个院子,你这种俗人懂什么?”
而莫晨缄默沉静了半晌才低声说出原因:“万一我妈妈有一天回来了。”
莫晨是因为肺癌去世的,他查出肺癌的时候到杨程易家里认真的和他说,他另有一笔钱,等他走后,这笔钱就交给杨程易,让他扩大生产,让随着出来的兄弟们都成为人上人。
杨程易其时暴怒:“好好给我治,你的钱我一分不需要,我有!”
其时莫晨笑笑,岔开了话题。
然后莫晨就消失了。直到有一天李轩告诉杨程易噩耗时,才知道莫晨用泰半年时间,走过了泰半个西北,把他用那种方式挣来的钱,一点点的分给了他觉得似曾相识的人家。
厥后杨程易和茱茱某一次聊到莫晨,杨程易疑惑的问她,到底什么是善,又什么是恶?他是坏人吗?他一定是坏人,会吃枪子那种;他是好人吗?他肯定也是个好人,至少会有许多户家庭,许多个孩子,记得曾经有过这样一小我私家突然敲响他们家门。
虽然以茱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无法理解杨程易所说的话。
莫晨说自己不外是批了一整张人皮的魔鬼,这可能是对众生最大的讥笑。
茱茱是见过莫晨的,在某一年清明,她惊奇的看着那些从没见过的陌生人,整齐的一身黑衣,缄默沉静又有序的依次经过那个碑前,或站,或蹲,或仰头,或低头,或眼角带泪,或面无心情。
那一刻茱茱才发现她或许从来没真正了解杨程易,她只是在李轩的口中获得了李轩愿意告诉她的杨程易的侧肩。
而这些故事,杨程易却是从来没对西子讲起的。他或许不小心提过那些人的名字,又马上岔开话题,似乎他们是他萍水相逢的朋友。
那天晚上杨程易凭据老例晚上十一点准时到了西子楼下,半根烟时间就听到三月哒哒哒的脚步声。三月看到杨程易也开心的摇了摇尾巴,用兄弟之间打招呼的方式嗅了嗅杨程易的某个部位。
杨程易摸了摸三月的头,轻轻说了句三月乖,又接着摸了摸西子的头,深深说了句幺儿乖。
西子笑着皱了下鼻子,打开了杨程易的手。
杨程易厥后不止一次的告诉西子很喜欢跟她一起遛狗的感受,那一到两个小时就是自己一天里最放松的时间。可能那种放松的原因是看着那时的西子走在身边,也可能是看着三月走在前面。
三月被西子养的很好,一身绸子般的皮毛总会在路灯或月光下反射出柔顺的光泽,走路时伴着屁股的每一次扭动,都能清晰看到它腿上的肌肉线条。
每次走过那条小桥时,三月总会去啃两片顽强从河滨透过桥洞,生在到路上的植物叶子,西子说她还专门查了这是个什么植物,似乎狗子都爱啃这个,横竖吃了没有坏处,就由着三月吃了。
三月总是走在最前面,西子牵着绳子和杨程易并肩走在后面,偶尔杨程易会拖在最后,认真看着那个在路灯下牵着狗的蘑菇头女孩子。三月对自己的游玩路线是轻车熟路的,什么时候转弯,什么时候过街,到达了自己可以飞驰的草坪,就坐下来看着西子,等她给它解开绳子。
杨程易有一次看着三月拖着西子过街,忍不住嘴角上扬,觉得似乎是三月在遛他心里的那个幺儿。
三月在草坪里自由玩耍时,杨程易总会抱住西子和她接吻。有一次他离开西子的嘴唇看着西子还未睁开的眼睛时,突然觉得自己浪费了许多几何年华。
如果早点遇到西子,早点每天是这样宁静而放心的生活多好。
“为什么不让我早点遇到你,藏那么久,你太坏了。”杨程易冒充怪罪西子一般的感伤到。
“早点遇到我就可以天天陪我遛狗了哇?”西子笑的很甜。
“是的,就可以陪三月一起长大,也可以陪你一起长大了。”杨程易依然抱着西子,看着她的眼睛。
西子沉吟了一会,又闭上了眼睛,把头凑近了杨程易。
厥后又是某一晚和西子遛狗时,三月依然一扭一扭的走在前面,路过那座桥照旧会啃两片叶子。
杨程易和西子依然跟在后面,时不时短暂的牵几秒时间的手。西子变得话少了,不像从前任何一件小事,哪怕是小区里看到一只猫,都能和杨程易说的津津有味。杨程易也随着缄默沉静着,他原来就不是一个有趣的人,也不是一个善于寻找话题分享日常的人,更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
他总是自我掩护般的探查着别人的轨迹,别人往前,他或许会跟上,别人往后,他一定会随着退缩。
陪西子上楼的时候,杨程易觉得很压抑,他在楼道里突然抱住西子,又说:“要是早几年遇到你就好了。”早几年的杨程易,可能还存着一些诙谐滑稽,还保留着怎么去哄女孩子逗女孩子开心的技术,还剩一些厚脸皮,心里另有更多的爱一小我私家的能力。
西子轻轻挣开杨程易的怀抱,看着他说:“也可能早几年遇到我,我们基础就不会在一起了,现在我只是没有那么挑了。”
那似乎就是印象中和西子最后一次遛狗了。
以前都是西子问他今晚遛狗吗,他说好,或者说今天太累了。
厥后成为他问西子今晚遛狗吗,西子不再回覆,但偶尔在很晚会发给他三月正在上楼的照片。
再厥后的某一晚,杨程易醉眼朦胧的看着很难得坐在劈面的西子,最后一次说出那句感伤。
西子依然人畜无害的笑了笑:“呵,那恐怕有点早了,我最后一次爱人,是八九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