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话︱女人的战争

　　“御台大人将那名星相官关押在松之间了吗？为什么不把她也一并送到劳屋敷去呢？”

　　在本丸广袤庭院的一处凉亭里，青山和阿江与进行了秘密的碰面，谈到对于美惠的处置时，他发出了很不理解的询问。

　　“那个少女有股很神秘的味道……虽然说星相官原来就是占卜凶吉、视察天相的职位，可我总觉得她的能力似乎并非如此。”

　　“御台大人对那个星相官感兴趣吗？”

　　“现在被扣押在劳屋敷里的三名小姓，都是被阿福带大、从小与竹千代青梅竹马的同伴。要欺压他们举证竹千代，青山大人觉得这可能性有多大？”

　　“因此御台大人计划从星相官身上入手？”

　　“青山大人，女人的意志往往并不如男人那么坚强。尤其是入奥为官的女中，她们更不行能会将一生的前程，押在无法预料的少主身上。”

　　“这个星相官，她真的会叛逆少主吗？”

　　“她和竹千代正式结缘，也不外就应了那次被阿福传召去为他祈福的昏厥事件而已。比起他身边的其它人，她被攻破的可能性应该是最大的。”

　　一片落樱随着东风飘至凉亭，阿江与悠然伸手接住那片粉色的落樱，拿在手中仔细地端详着。

　　“她现在是受到特别礼遇，才被关押在松之间。如果她冥顽不化，恐怕就不止被送去劳屋敷了，究竟要坐实诅咒的罪责，星相官可是最好的举证工具。”

　　“御台大人的慎密思量，实在令我佩服不已，朝政方面的事就请交给我吧。一旦罪名坐实，我会立刻发动废黜少主继续人之位的连署。”

　　“那就有劳青山大人了。国松丸已经受了太久委屈，也是时候还那孩子一个公正了。”

　　阿江与朝掌心轻轻吹了口气，那片被她放置在掌心间的粉樱花瓣被她吹得飘了起来，又随着另一股东风的踪迹被带到半空中。

　　她目光追踪着那片落樱的花瓣，看着它在空中连续摇摆了几轮回合，最后落到庭院的湖畔里。

　　这让她笃定了要趁这次时机，将竹千代拉下继续人宝座、并将他身边的阵营一网打尽的决心。

　　如果她不狠下心来重拳脱手，就会越发担忧国松丸日后的命运，会像这片粉色落樱一样。

　　她实在忧虑这个最爱的次子，会在竹千代继位以后，落得个在狂风中摇摆、最后黯然掉落湖中的下场。

　　很快，竹千代也从正胜的汇报里，知道了美惠被阿江与身边的中年寄飞鸟井从星相舍带走，并被关押进本丸松之间的事情。

　　“母亲的势力已经向西丸渗透了吗？这里按法度是属于我的居住之地，飞鸟井居然没有请示过我，就擅自从西丸这里将星相官带走？”

　　“少主难道忘了，御台大人也是通过青山大人旗下的武士，从西丸这里带走信纲他们的吗？”

　　“我们还得继续忍耐和张望下去吗？临时不说信纲他们在劳屋敷可能受到的委屈，美惠只是一个少女，她怎么经得住母亲他们的折磨？”

　　“所以呢？你现在要冲去本丸松之间救她，然后被御台大人他们落实你‘目无尊长’、‘恃位而骄’的罪责吗？”

　　“……？！”

　　比起竹千代的愤慨，阿福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而且她只用了几句话，就向他分析了当前险恶局势下的利弊，也让为同伴们揪心不已的他再度冷静了下来。

　　“母亲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对我发动正面进攻了对吗？”

　　“应该快了。少主，我也在增强应对，现在我们只需要等御台大人他们正面攻来就行。”

　　“话说阿福，你到底瞒着我在做哪些危险的事？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的计划？”

　　“因为酿成恶魔的事，由我一小我私家来做就可以了。不管怎样，我照旧希望少主你能从心所欲地、继续活成你想要的样子。”

　　无论竹千代怎样追问，阿福始终没有透露她正在进行的对策，具体是接纳了什么样的方式。

　　这让他越发担忧起她的宁静来。

　　他已经失去了三名同伴，即是直接被削掉了右手，实在无法坐视阿福瞒着他的连串运动，却也拿她的顽固和坚定没辄。

　　此时的外殿人数，加上樱子一共就只有四小我私家。

　　相对少年们直接写在脸上的力图还击，阿福依然阻挡他们的轻举妄动，樱子也一直没有轻易发表看法。

　　一场围绕德川幕府第三代继续人议题而发动的不见硝烟战争，在江户城的本丸和西丸之间猛烈地进行着。

　　这既是竹千代与国松丸的夺嫡之战，直接加入其间的是这群十多岁的青春少年，但同时更是女人们隐藏在华服美颜之下的猛烈交战。

　　在为国松丸夺取继续人之位的阿江与背后，凭籍着对她多年痛爱不衰、惧内之名天下皆知的将军秀忠，聚拢着一批深具权势的幕府重臣。

　　而在他这边，除了当前被削掉了泰半力量的四人众小姓之外，还站着获得大御所、即爷爷家康信任的乳母阿福。

　　这位杀伐果决的御姐，也网罗了一批立场倾向竹千代的幕臣，正在黑暗计划着还击。

　　加上被卷入夺嫡之战里的美惠和樱子，这时期的交战，实际上更近乎于一场女人们的战争。

　　少年与男人们在前方赴汤蹈火，而女人们则在黑暗展开连场攻击与逆袭。

　　尤其对被阿江与团行列为重点策动工具的美惠，对她的攻心战也超出原定计划而提前到来。

　　这天在本丸的松之间这座独立房间里，阿江与在中年寄飞鸟井的陪同下，秘密与被关押在这里的美惠进行了面谈。

　　跪坐在她眼前的少女，被关押在这座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已经长达三天，房外共派了四名武士轮流看守，照理说她的心理压力应该大到几近瓦解才是。

　　可映入她眼帘的美惠，纵使不施任何脂粉、却仍显现出一派未经雕琢的天然美丽，一双魅惑的眼睛依然不经意间流露着令人难以反抗的风情。

　　“真是不行思议，你看起来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坚强，难道是对你施加的压力还不够大？”

　　阿江与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目光锐利地审察着已经完全被控制在她势力规模里的美惠。

　　“你看起来是个智慧的少女。”

　　“我想今天这场谈话，我们也没须要含血喷人了：作为牵涉诅咒事件、目付西岛柱赫匹俦离奇去世事件的当事人，你应该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吧。”

　　“但幸好我是个很爱才的人，所以你除了被追究问责之外，另有另一条免罪、并能继续留任星相官的选择……”

　　说到这里，她刻意顿了一下，视察美惠的心情变化，然而她很快便失望了。

　　在美惠那张如九重樱绽放般美丽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犹豫、为难、惊惧的神色。

　　相反地，她从容地迎向阿江与的视线，似乎在对方视察她的同时，她也在臆测着阿江与的内心动态一样。

　　这让阿江与大为受惊：这个少女甚至比她所料想的还更难以掌控、还更难以恐吓。

　　“让我免罪、并得以留任的选择，说的是让我认可受少主指使、加入了诅咒西岛匹俦的事件吗？真的只是这么单纯吗？”

　　美惠出乎意料地接过了对方未竟的话语。

　　她的声音依旧温存甜美，但听在阿江与耳里，却又是别有另一番庞大滋味。

　　“虽然不只是这样。西岛匹俦被诅咒身亡，只是少主在向国松丸大人下咒之前被选中的实验品，他的最终目的其实是国松丸大人。”

　　跪坐在阿江与身后的飞鸟井，心情冷峻地进行了提示。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难怪御台大人要这样大费周章地来见我，原来是为了这个目的呀。”

　　美惠轻柔地笑了起来。

　　她笑得越妩媚感人，就越会散发邪气。

　　她的神秘与邪气都融化在笑容里，连阅尽世事的阿江与都难以捉摸。

　　“你很美。像你这么美的少女，应该生活在奥里这方辽阔的锦绣天地，而不是终身都被流放拘禁在八丈岛那种荒芜之地。”

　　【注·八丈岛：以八丈岛为代表的伊豆诸岛，由于距离江户近、便于治理的原因，已然成为岛屿流放的绝佳首选。】

　　“如果我拒绝，便会被流放拘禁到八丈岛去吗？确实相对于江户，被流放到那里的话，相当于一生都被毁掉了。”

　　“不只如此，你会被终生囚禁在一个五贴巨细的房间里，三面都被木板围起来、一开门就将面对高高的板壁，终生看不到外面的任何景色。”

　　【注·贴：日本人所说的一帖其巨细就是一张榻榻米的尺寸巨细，一帖即是1.62平方米。】

　　阿江与并没接纳严厉训斥与威胁等高压方式，反而舒缓地向美惠描绘着她今后的处境。

　　这种施加压力的技巧，显然更高明、也更具有心理渗透性与威慑力。

　　但可惜阿江与照旧低估了美惠，也轻视了潜藏在这名少女心里、她所真正追求和在乎的工具。

　　★——作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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