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入了家门，秦方便小声地问莫循：“世子，王爷还不在家，你是先去斗阁休息，照旧去德阁等王爷呢？”显然他早就看出莫循的假伤，只是顺着莫循的意思往下演戏而已。
莫循尴尬一笑，回道：“你先送我去斗阁，王爷回来后，让他直接来斗阁。”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就说我在路上被刺杀了。”
秦方双目一瞪，正要张口，却被莫循捂住了嘴：“别嚷嚷，淡定点！”
“不是，世子，你误会了。”秦方等莫循放下了手才郁闷地说：“几个时辰前，王爷突然让我们将封阁的那个刘寇另有他的属下关押起来了，然后王爷就出去了。”
莫循瞬间便瞪大了眼睛，声调瞬间变大：“是他，怎么可能？他没这么蠢吧？”但看到秦方插着腰，斜视着他的样子，莫循立即又讪讪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但还不到一息，莫循又把手指漏了一条缝：“王爷设局的？”
秦方更无奈了：“世子，我怎么知道？另有王府以前的那些探子早就被王爷杀光了，您不必如此。”
“嗯嗯，我知道的。但谨慎无大错，是吧？”莫循一边嘴上搪塞着，一边心里沉思着，因为他突然感受到自己上山五年与这个世界的脱轨。
秦方摇了摇头，也不多话，只是带着莫循到了斗阁。
斗阁依旧是当初的模样，甚至莫循少时练武的刀剑、石锁到还在院子里放着。
“若曦，世子回来了。”秦方喊了一声，惹来莫循一阵离奇的眼神。
话音刚落，只见一妙龄女子从偏屋走出，这女子身着碧绿衣裳，身姿曼妙，肤如凝脂，气质清而不冷，淡有余味，一举一动都带着素雅与温婉，可触碰却不行亵玩。
这女子走到跟前，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奴婢若曦见过世子，秦总管。”
莫循咳了一声：“好的，起来吧。”若曦便站在一旁，端庄而寡淡，恰似山水墨画。
莫循偏了下头，向秦方抬抬眉，秦方眨了眨眼。
莫循又歪了下脑袋，向秦方嘟了嘟嘴，秦方眨了眨眼。
莫循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秦方照旧眨了眨眼。
莫循只好扭过头向若曦说道：“若曦，是吧？你先回去吧，我有事会找你的。”
“奴婢遵命。”若曦行了一礼便退了回去。
等若曦走了以后，莫循才向秦方问道：“秦叔，这是？”
“当年动乱之后，你虽然去了武当，但斗阁不能缺人啊。王爷就让她先过来斗阁，等你回来后，先给你做贴身侍女，以后是收入房照旧此外，就看你自己的意思。”秦方一下子严肃起来，究竟未来贴身侍女对莫循是很重要的心腹，这种事情马虎不得。
莫循眯了下眼睛：“她以前是什么身份？”
“王后以前给你准备了许多人，这是其中一个。另有，其他的侍女明天会来。”
“我知道了。”莫循点了颔首：“秦叔，你先下去吧，我在斗阁就好。”
秦方行了一礼，便准备要走，却又迟疑了一下，照旧小声说道：“今晚封阁有事，世子不必在意，好好休息即可。”
然后又顿了顿，才吞吞吐吐地说“额……另有那个若曦，这几天你别太急，究竟府中可能有丧事，早晚你都能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是吧？”
莫循黑了脸。也没回应，只是挥了挥手，让他滚开，便向阁内走去。
莫循的卧室依旧是当初的模样，五年的时光并没有给屋子留下太多的痕迹。
莫循拉开床纱，看了看那熟悉的雕饰，被褥是新的，看得出来是时常更换的。又在屋子里巡视了一番，花瓶、桌椅一尘不染，窗边的盆景栩栩如生。
不知为何，自进洛阳城后一直有些躁动的心情就在这走动间平静下来。莫循突然躺在了地上，就像他在武当山上一般。差异的是，那时他仰望的是天空，现在他的头上只有绮井。
但这又何妨呢？所仰望到的工具真能决定什么吗？莫循一直所求的，只是内心的安宁而已。而这安宁，在山上他能找到，在这洛阳城中他同样能找获得。
莫循突然就开始笑，无声地笑。他曾认为武当山上是他唯一的净土，他曾对下山抱有一种恐惧。这恐惧是他母亲死的那天的白布，这恐惧是面对胡人的战场厮杀，这恐惧是他对父亲所处危局洞若观火却无能为力的恼恨……这种恐惧使他逃避。
但就这么简朴，在这几个走动间，他用五年时光为自己制作的心理屏障烟消云散。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恐惧的不是那些工具，而是自己的无能为力。但困难虽大，但它就在那里，无论找路照旧修路，事在人为而已。
“啪啪啪！”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女子的声音也随之而来：“世子，黄侍卫适才托人将您落在马车上的衣服给您送来了。”
“进来吧。”莫循也不起来，就躺在那里，懒洋洋地招呼了一声。
只见若曦左手端着茶，右胳膊夹着道袍，小心翼翼的用右手推开了门，倒也有几分从容不迫。
莫循愈加对这个侍女好奇了起来，但却只是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对若曦说道：“若曦，你先把茶杯和道袍放在桌子上吧，然后你去找个火盆放到院子里。”
“奴婢遵命。”若曦点了颔首，便将工具放好，转身离开。
莫循则将道袍展开，用手一点点抚平，又将逍遥巾放在道袍中间，将它们叠好，才捧着出了房间。
院子里，若曦正在烧火，莫循又上前两步，便瞧见了那一双被煤炭弄得黑糟糟的手在摆弄着火盆，虽不熟练，却有一种别样的认真。
火很快就起来了，莫循想了想，就爽性地将道袍扔进了火盆。然后便并排地和若曦一块蹲着，看着那噌噌噌往上窜地火苗，一起发着呆。
看了一会儿，火光照的人眼睛发涩，莫循眨了眨眼睛，歪着头对一旁的若曦问道：“若曦，你多大了？”
“啊？”若曦愣了一下才快快当当地答道：“奴婢十六了。”
“十六了，也不小了。”莫循嘟囔了一声。
接着，莫循抬了抬头，问道：“给我讲讲下你的身世吧。”
“哦，”若曦用捣火棍捣了捣煤炭，想了一下，才说道：“小时候家里闹饥荒，就把我卖进了王府。厥后，有个管事的把我另有其他人聚到一个山庄里，教我们琴棋书画和许多此外工具。再厥后，有个姓孙的管事的说想离开的可以自由离开，许多人都走了，就剩下我一个。然后我就到这里了。”
莫循看着若曦那被火光照得有些发红的脸庞，好奇地问道：“你一小我私家在这里呆了五年吗？那你为什么不离开呢？”
若曦撅了撅嘴，又用捣火棍捣了两下，才回道：“对啊，但王府究竟对我有恩，是吧？再说，我又能去哪呢？”
莫循突然想笑，却不知笑何；想叹气，又不知叹何。
那个姓孙的管事他自然知道，甚至他用的要领也一清二楚，就是为了检验侍女的忠心，制止被外人诱惑。但对这花季少女，照旧有点残忍。
最后，他只是偏偏头，伸了伸腰，慵懒地说道：“那你就先给我做贴身侍女吧，等你以后有能力走，又想走的时候和我说一声就好。”
若曦第一次抬起头，认真地注视着他们家世子很久，才郑重地说道：“世子，你是个好人。”
莫循这次是真的被逗笑了，嘴角止不住地翘起来，最后爽性躺在了地上，一边笑着，一边闭着眼享受着这闲暇。
但没过了多久，耳边又响起了声音：“世子，这衣服烧完了。”
“烧完了，放在那就行。你去休息吧，我再躺一会儿。”莫循闭着眼睛，也没转动。
“世子，你为什么要烧它呢？”女人没走，而是在一旁好奇地问着。
“对于我来说呢，这是一个给自己的仪式，一个离别已往，准备未来的仪式。”莫循倒也没觉得烦。
女人没再吭声，莫循将眼睁开一条缝，看见这女人也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两只黑爪子还在地上耷拉着。
他笑了笑，重新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