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秉烛夜谈
“小娘！”
李淑这会儿是真哭出了声。
“我错了，我改就是，你不要总说这些丧气话，今儿是第一回，以后再也不这样……小娘，我知道我是家中不得爹爹痛爱的庶女，没得什么才学本事，不像二姐姐那样争气，能到通政使司家当女人，也不如四妹妹那般，脾气爽快，能握得住刀，有爹爹亲手教导。
但是小娘，我即是庶女又如何，我没得什么雄心向，日后不指望着能有多富贵的日子，即是嫁到寻常商户家做个正头娘子，我也是宁愿的，我最大的底气，即是我有一位心善孝顺的好哥哥，我信哥哥，他会护我周全的。”
“你，”方姨娘断断续续声音接不上，气息微弱，“淑儿！你哥哥如今被你大姐姐折腾的，尚且自顾不暇，你大姐姐回来这些日子，他是遭了什么霉运报应，一日日的，不是昏着即是睡着，小娘真是担忧，担忧再这样下去，你哥哥这身体真撑不住，万一哪一天……”
“小娘，你怎么又说糊涂话，年老哥今天不是醒了吗。”
门外听着屋内母女俩谈话的李宴，徐徐隐住了呼吸。
与北椋示意，轻着声音离开了正门。
无声绕去了李屈的厢房。
从廊上离开，北椋想问：“主儿，怎么不进去和那方氏说道说道。”
李宴着一席轻飘飘的长袍，看着院中这月亮。
想着方姨娘说的那些话。
“方姨娘是内宅妇人，眼见也只能到这里。可她敬服子女的心，一片赤诚，我怎忍心叱责她。”
莫说怙恃怜爱，最爱她的父帅早已经逝去了几多年，十岁不到，她就没了母亲，她也没得小娘疼爱，在军中一帮实操演练中长大，最是练就的，除了一身特殊的武艺外，另有一颗半分不柔和的心。
她不擅内宅的交道，可却只觉得，这样的方姨娘，她谨小自卑，很有些生活气。
“北椋，你不明白，这人活得久了，只觉着，有人能贴着热地说说你，哪怕她说得不在理，你也觉得心头是热的，是舒服的，李淑还这样小，有些规则，她小娘教欠好，自有教书先生来教，嗯，这家中的教书先生要仔细挑，我亲自挑，家里这几个小的，是要好好读念书。”
北椋跟在自家主儿身后，心仿似静了一瞬，有什么温良的工具在心头滑过，说话也轻了起来。
“主儿，您今儿也没多大。”
寂静的夜里，少女温吞吞的笑声轻轻慢慢，随月色走远。
“不小了，往常我这个年纪的女人，早就嫁人了……”
李屈房中。
房中点了三处明火，仍显得昏暗。
李宴觉着眼睛不适，李屈又叫房中伺候的小厮多点了一处蜡台。
“大妹妹可适应些了，我在暗里习惯了，家里蜡油一个月总要些钱，即是现下有些碎银了，我照旧留着先前的习惯，来，大妹妹，你尝尝淑儿做的果脯，房中简陋，也只有这个招待你。”
李宴在他劈面的案上坐下了，捏起那通红的果脯塞进嘴中。
“淑妹还会做得一手果脯？”
“小淑会做的工具多着呢，她手艺精细，是小娘不喜她下厨房，否则，你若能尝得她煲的那一尾鱼汤，须要咂舌，这个季节的肥鱼极鲜，口感润得很。”
说得李宴心都跑到窗外去了，恨不得现在就去那鱼塘里亲自捞一尾青鱼出来。
“再将那果脯拿来些，我就着茶喝。”
李屈亲自起身，又往她身前倒了些青梅果脯。
“大妹妹，我听管事说了，你今天原是替我讨债去了，我心里或许有数，前些日子路上被人伏击，多数照旧那郭峡所为，只因着平娘的缘故……”
李宴示意他坐下说话。
“西巷宅子里的平娘一干人等，你都安置妥当了。”她问。
说起这个，李屈面上仍有些愧色。
“都安置妥当了，我与平娘说了，那西巷的房产留给她，我是不宜再与她晤面，平娘是极通情达理的，她们姐妹俩也各自有些安身立命的本事，我只是怕，莫要再牵连她们姐妹俩的好，明熙县主必是不会放过我，我在这京中，不知还能不能待得下去。”
李宴将手中的果脯撕成两瓣。
方姨娘还真是说准了。
这李屈，不光是爱替人出头。
他倒是心善。
“屈兄，我辛苦给你造出的这点声名，你不想着如何利用，倒是一味地只想逃离京都，就这点前程？”
李屈被她直赖赖的话说的面红耳赤。
“不是兄长我不想作为，而是京都实在没有我能够得上的差事，现下又冒犯了权贵，大妹妹，我知道你有些本事，比兄长能耐，可到底，我们这样的家世，就是捅破天了，又能有什么作为，没得王公显贵引路，即是寻个关系，人家还要忌惮我是什么身份。更不要说，我还冒犯了明熙县主。”
豁。
李宴砸了手中的果脯，在果盘上砸出了一声脆响。
“我原以为你是个谦卑谨慎的性子，不想，你这自卑是已经烂到了骨头根上，兄长就怕把你不外是个庶子这样的话说出口。得，是大妹妹我瞎了眼，你这小我私家啊，不堪负，我就是寻了那庄上的佃农许重二，怕是他也比你有些节气。”
李屈面色肃穆，有风雨催压的趋势。
他是庶子不假，可打小勤学苦练，没有一日松懈过，就连军中的指挥佥事，也曾夸赞过他。
他这般自傲的人，何谈卑气。
在他的大妹妹面前，不想，她三两句就说中了他埋在心里头的心事。
李宴故意讽了他一句，倒要看看他是什么反映。
李屈拿起一旁的茶盏，一口气灌了起来。
“宴妹，不是我瞧不起自己，而是现在的这李家，我另有个卧病的小娘，我如何敢做些什么事，再惹她哭诵，这番我进大狱，又病了一场，醒来后，瞧见我小娘，她整小我私家老了一圈，连头发都白了数根。”
这李屈，还真是有情有义。
害。
也不知道管事都跟他说了什么，必是没说全，他若是知道了她今日在嘉道王府门口到底干了些什么，只怕他打死都不会跟她说出这些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