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做了一场很漫长的梦，梦里他一小我私家坐着一辆老旧空荡的大巴车，车里的汽油味让他昏昏沉沉，他拉开蓝色的遮阳帘，隧道里黄色的引路灯一下一下的闪过他的脸，他直起身子努力的看向大巴车车头的偏向，远处仍然是一望无际的隧道和昏暗黄色的灯，似乎没有尽头。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昏黄的引路灯一次次的闪过，他心有不甘又不知这不甘由何而来，他握紧了拳头，砸向了前方的座椅，手掌传来一阵疼痛，他醒了。
他看了看手里攥着的小猫挂坠，如释重负，看了眼手机，早上七点都不到。他起床收拾了一下，走出了屋子。
早上的空气格外清新，不知什么名字的鸟在树上吱呀乱叫，他深吸了一口气，再伸了个懒腰，在同事大爷看鬼的眼光中慢悠悠的下了山。
山下有个农贸市场，隔着几堵墙都能听见人们的吵杂声，他很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地方，下意识便想走，又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在边上的早餐摊里买了两份豆腐脑，四根油条。
他提着早餐走到女人楼下，看了看时间刚过八点，给女人打了电话，刚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我在你家楼下，给咱俩买了早饭。”小南隔了一个晚上，照旧感受昨天有些不太真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
“谢谢，要不上来吃吧。”女人的声音也带有一些拘谨。
小南上楼，在女人家的碗柜里拿出两个碗，套上豆腐脑的塑料袋，把碗推到了女人面前，给她了塑料勺子。
“慢点吃，有点烫。”
女人轻轻舀了一勺，抿了一口，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容。
小南看着女人弯弯的眼睛，想到了弯弯的月亮，好漂亮。
“我以为奶奶走了以后，我早上就吃不到热热的早饭了，谢谢你。”女人轻轻的说。
“好吃就好。”小南很想说以后我都给你买，但是他没有这个勇气。
“今天要干什么啊？”女人问他。
“我们出去走走吧，我带你去点纷歧样的地方。”
小南左手拿着豆腐脑吃完的塑料袋，右手牵着女人，小心翼翼的下了楼，穿过吵杂的人群，慢慢的走去山上。
他偷偷的看着牵着他手的女人，女人紧紧贴着他的身子，阳光从发梢滴落，荡起微微的风，温润的眉毛下是紧闭的双眼，如果能睁开眼的话一定很悦目吧，他一时间有些心疼。
女人似乎发现了他的视线，有些怕羞的低了头，十指相扣的手微微用力，像是在提醒他好好走路。
小南转过头笑了起来，女人的手软软的，他用小拇指挠了挠女人的掌心，女人轻轻甩了甩手，他笑的更开心了。
没过多久就到了半山腰，那是一个水库，小南小的时候就经常来，那时候还没有乡道，要走土路过来，他喜欢一小我私家坐着看看天空，看看水面，看日出，看日落，一看就是一天。
他带女人坐到了水库的桥上，说是桥也不太准确，就是一截木头下面有几根支柱，在路边上延伸了十米，只是以前方便喂鱼搭的，早就没人用了。
“你知道桥吗？”小南松开了女人的手，把胳膊放在女人的身后防止她掉下去。“咱们脚下就是水面，坐着的就是桥，桥是水面上的路，路是地面上的桥。”
女人似懂非懂的听着，身子慢慢靠在小南的怀里。
“我以前很喜欢一小我私家坐在这里，所以想带你来。”他闭上眼睛，试着感受女人的世界。“我喜欢坐在桥上，看着水中倒影的自己，水面会随着风不停的摇晃，有的时候我会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风吹动着少年的发梢，整理着他的思绪，“我喜畛仄，喜欢日落，喜欢做梦，我想陶醉其中，又觉察自己一事无成。许多时候我都想成为湖面里倒影的那个我，活在虚假的世界里，无牵无挂，无欲无求。有时候我又会厌恶这个矫情的自己，提不起对生活的勇气，不愿意肩负，一直在逃避。”
女人皱着眉，努力的想听懂他说的话，他睁开眼就看见女人可爱的模样，不由得拿手指刮了刮女人的笔尖，女人朝他做了个自以为凶狠的鬼脸，他笑了起来。
“我一直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我也想努力一把做做事业，享受别人羡慕的眼光，又不想跟他们一样陷入这物欲横流的社会。”小南眯着眼看着头顶的太阳，“我是一个诗人，诗人可以没有钱，可以被别人看不起，甚至可以写不出诗，但是不能被界说，诗人永远自由。”
女人摸着他放在女人后背的胳膊，轻轻的牵起了他的手，“你以后就有我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只要平平淡淡的生活就好了。你平常陪我聊聊天我就很满意了。”女人羞红的脸颊贴在小南的胸前，“我不太会说话，但是你只要愿意陪着我，我一直都在的。”
太阳落进水面，被风揉碎了，酿成千千万万个太阳。
他听着女人的允许，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羡慕女人的坦率，羡慕女人的乐观，他怀里的身躯似乎世间最美好的事物。他无比厌恶现在的自己，因为他居然连一句简朴的允许都说不出口。
“我会好好对你的。”他憋了半天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女人听见了却笑的很开心，她的笑似乎比正午的阳光还要耀眼。
女人依偎在他的怀里，他拿脱手机连上耳机，小心翼翼的塞在女人右边的耳朵里，把左边的耳机戴上，放起那首《further on up the road》。
“你不要离开我。”女人突然说。
“不会的，”小南看着怀里的女人，想了想，摸了摸她的头，“我一直都在。”
一片云遮住了他们又被风吹去，早晨的阳光也变得灼热起来，小南拉着女人的手到了公墓。
他下了两碗挂面，给女人加了两个鸡蛋，他畏惧自己清汤寡水的午饭被女人嫌弃，但还好女人吃的很开心。
小南带着女人立起他的小摊，想了想又拉着女人到了她奶奶的碑前坐下。
公墓里的温度总是比力低，树荫遮住了他们的身体，小南本想带着女人安平静静听会歌，不远处却传出了吵杂的哭喊。
“那是个丢失女儿的母亲，”小南跟女孩说着，“她女儿去世很久了，经常会过来。”
“你每天都能看见这些吗？”
“对啊，一开始还会替他们惆怅，厥后就慢慢没什么感受了。”小南追念着自己刚来公墓的样子，“死亡是世界上最无奈的事情，没什么能改变这个事实，所以离此外时候总是最为狼狈。”
“那我要死在你前面，这样就不会跟你离开。”女人又靠在了他的怀里，脑袋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小南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又缄默沉静了起来。
饭点后的公墓人变得越来越多，有人声嘶力竭，有人一言不发，空气中飘散着纸钱的余烬。他们静静的相互依偎，似乎与这一片伤心绝不相干。
“娶我好欠好？”女人突然开口打破了寂静。
“啊？”小南听清了又怕自己没听清。
“你要不要娶我？”女人埋着头小声的问。
小南被女人措手不及又赤裸的广告搞懵了，他不知道怎么回覆，也不知道怎么缄默沉静。他怕女人的家人差异意，他怕女人是一时兴起，他怕自己不配，他怕缄默沉静的自己会伤害怀里这个可爱的女人，他畏惧的太多了。
旁边适时的传来了鞭炮的爆炸声，他松了一口气，轻轻捂住了女人的耳朵，担忧她被突如其来的爆竹声吓到。
“我会娶你的。”小南轻轻说着。
等到鞭炮声结束，他松开了手，“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娶你，但是我很喜欢你，如果你不离开我，我会一直陪着你。”小南看着远处哭泣的人群，“我相信恋爱，只要相爱，就只有死亡会把我们离开。”
这个世界有许多恋爱结束于墓地，很少有恋爱开始于墓地，他们在最伤心的地方结下了最甜蜜的约定，看不见前路的人对未来充满希望，不知道去哪的人想要提倡一场盛大的冲锋。
“我们是不是太快了，”女人在他怀里笑着，“明明昨天才认识。”
“如果说这些年在这个地方让我学到了什么，就是情感这种事不能拖，”小南看着女人羞红的脸，忍不住捏了捏，“死亡是公正的，它不会期待任何人，我见过许多人，因为自己没说出口的话悲痛不已，所以现在就挺好的，我能抱着你，我也知道我很喜欢你，足够了。”
人们总是能看见最与众差异的工具，白纸上的黑点，粉红小巷中的烛光，另有在墓群中恋爱的他们。
他们硬生生的插入了这一片伤心的海洋，不在乎周围是否黑暗，也不在意他人眼光。遗世独立，无所畏惧。
一阵眩晕感自下而上的冲向小南的海马体，他享受着这一刻的一切，享受伤心，享受恋爱，享受有人与他一起与世阻遏。
他想抬头看看天空，想纪录现在的一切，一抬头，看见了女人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