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位卑言轻

　　〝郭薇薇，董事长找你。＂

　　单元主管刚从楼上开完早会，一见到我便开口说。

　　〝收到，马上来。＂我立刻起身拉开抽屉拿出发梳，整理下发尾，准备见董事长。

　　〝喂，董事长一大早找你什么事？＂隔邻女同事张淑佩，转过旋转椅面向我问。

　　〝谁知道？＂

　　确实也不知道董事长为何找我，在无可准备的情况下，只能装模作样地拿了个条记本和圆珠笔，往电梯走去，按著往上楼层按钮，玻璃门后办公室里各各都议论纷纷。

　　38楼电梯门打开后，董事长办公室不管什么时候来，都有一股让人窒息的气场，他老人家再三年也要八十岁了，这几年杀气却是有增无减，据说不管是养鱼养花养草，只要是活的，通通死绝，也难怪董事长的秘书每几年就要换一个。

　　年轻女孩在这里做事，怨气太重、相由心生，找男朋友是别想了。

　　稳重点呢，年纪四十、五十岁，有点资历的秘书，恐怕又难以忍受任性老板的惯脾气。

　　年轻秘书带著我到董事长办公室，董事长还在讲电话，我只幸亏走廊外头期待，从38楼落地玻璃往外看著大楼底下的悠悠众生。

　　〝薇薇，进来。＂

　　〝我有事情要问你。法务说，你把上海客户合约弄丢了，你怎么会犯这种错误?＂董事长眉头一皱，露出一脸不行置信的心情。

　　〝没有丢啊，还在上海分区的办公室。＂

　　我现在明白董事长找我做什么了。

　　几周前公司收到一份客户发出的执法信函，内容说我方买进上海XX公司的债权交易有问题，客户不满意之前议订价35万，现在要求我方加价到60万。

　　而这个案件就是我卖力的，而议定的35万，客户也早就收到全部汇款。

　　〝昨天早上法务打电话给我，问合约正本放哪里?〞

　　〝我回覆在上海分区办公室，下午上海分区业务同仁就找到，文件都好好地收着，并没有弄丢。＂

　　离开董事长办公室时，他冷冷的说，由于我未能善尽保管合约，惩处申诫一支。

　　我不平气地抗议，当初在上海分区的三年，所有的业务、规范、重要文件及合约，都是从无到有，胼手胝足地建设起来。厥后却说要节约用度，撤掉上海分区牢固的驻点服务，改为每个月一次，从总部派人到上海分区驻点。

　　事实上，在我离开那里之后，就再也没派人来过。

　　感受像是自己费心照顾的宠物，三年后的某一天被房东见告大楼禁养宠物，必须转送给其他亲友照顾，但厥后照顾的人，却只让宠物自身自灭。

　　厥后上海办公室被撤掉，里面文件没人交接，现在责怪我未善尽保管义务。

　　幸好合约当天中午就找到，在法务打给我之后不到4个小时，照着我在电话内的描述，文件都在纸箱内，用蓝色档案夹收藏着。我向来都是把事情按年份、所在妥善归档，放在原本上海分区办公室内，现在董事长却莫明其妙要说惩处。

　　最闷的是，就算我背锅了，也看不出有谁可以从中赢利，或是从中避险。

　　碰上难以处置惩罚的问题，就先找一个职位最小的职员出来公审。好比前几年发生的全市大停电，因为政府找不到停电原因，就拿卖力发电机维护外包厂商的小工程师背锅。

　　我向董事长解释，这事情拿我开刀说不通，还问董事长是那个领导建议说要惩处我，他却隐晦不说。

　　〝怎麼樣？＂张淑佩看起来比我还着急。

　　〝申诫一支！＂

　　我把适才在副董事长那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张淑佩，她是我在办公室难得的闺蜜。

　　〝什么！〞

　　〝这基础就是职场罢凌。＂她气愤地说。

　　〝可不是吗？公司只要遇到麻烦，台面上权高位重的人，就拼命找事件中权力最低的人顶罪，一定要有人顶罪不行，简直跟中世纪欧洲烧女巫一样。＂

　　我无奈地说，都已经21世纪了，公司封建八股的看法却还停在已往。

　　张淑佩跟我一个鼻孔出气说:〝千错万错，都不是领导的错，出了麻烦只要底层推小我私家头出来血祭，错误就到此为止。〞

　　〝我问过律师朋友，对方说就算是影印的合约，只要两边都盖章，且对方也确实收款，体现接受合约条件，于法有据。＂

　　〝真搞不懂这些老人，我们配合敌人应该是毁约的厂商，结果先给自己人计支申诫，立个下马威，这逻辑真是说不通，只能怪自己位卑言轻。＂

　　我将自己得不满，律师朋友的回覆，通通说给张淑佩听。

　　〝位卑言轻。＂

　　我在心理又默念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