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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逝

第五章

冬逝 刘余寒 2156 2024-09-01 13:29:08

  其实、早在父亲去世前的6月份,父亲尚能下床运动的时候,宇洵便隐隐察觉到了父亲的异样。而母亲也曾私下对宇洵说过,他父亲平时没事儿总喜欢独自去村东边的山头上溜达,经常一待就是个把小时。宇洵的尊长们在听说了这事后,都一致认为,宇洵的父亲是提前在山坡上、为自己找寻身死后的安息之所。但宇洵其时对此种太过玄乎的说法,却并不认同。

  厥后、随着天气逐渐炎热起来,又加上乍寒乍热的昼夜温差,宇洵父亲的病情竟慢慢恶化了,整小我私家亦开始迅速变得消瘦。

  在当年7月底的一天早晨,父亲突然把宇洵叫到身边,付托他去把家里的摩托三轮车清扫一下,晚点儿载他去镇上一趟。随后又叫宇洵的母亲、把他平时舍不得穿的一件短袖白衬衫和一条浅灰色的薄西裤给翻了出来。宇洵虽然不知道父亲计划去镇上干什么,但照旧配合着母亲将父亲给穿着整齐。宇洵觉得父亲去镇上应该不会是剪头发,可他也着实没想到照相这件事。

  其时宇洵帮着将父亲梳洗妥当后,便又将一张小靠椅搬到了三轮车上,并用麻绳加以牢固。之后他又在椅子上垫了一条薄毯,好让父亲更舒服的靠坐着。宇洵的父亲那时虽病情愈重,但尚有一些体力。在扶父亲上车的时候,宇洵能明显察觉出父亲那股不平输的劲儿。父亲对宇洵一向是严肃而又不失慈祥,虽然也从不体现出软弱无力。就算在病重晚期,也从不叫一声疼。而宇洵在父亲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也养成了那种坚韧不拔的性格。

  宇洵待父亲在车上坐好后,便驾驶着三轮摩托往集镇上驶去。一路上宇洵都十分小心的避开路面的浅坑,始终保持着匀速行驶,父子俩也没有过多交流。村子离镇上不远,十多分钟便到了。直到宇洵将三轮摩托车骑到镇上菜市口的时候,父亲才对宇洵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地。他叫宇洵直接把车,骑到位于乡政府劈面的‘刘伟照相馆’门前停下。宇洵这才反映过来,原来父亲是计划去拍照。‘刘伟照相馆’是镇上唯一的一家照相馆,从1990年开业至今已走过许多个年头。老板刘伟是个瘦长身材的中年男人,永远都是一脸温和的样子。他的小儿子初中留级的时候,和宇洵同在一个班读过书,因此宇洵也接触过他频频。不外宇洵的二堂哥倒与照相馆的老板友爱颇深,宇洵父亲那天上午去照相,自然也是提前打过了招呼的。

  宇洵把三轮摩托车停放到照相馆的门口时,照相馆的老板便已透过玻璃望见了。他热情的移步出门迎接,并帮着宇洵将父亲扶下了车。宇洵的父亲比刘伟虽然只大了几岁,但由于中间差着辈份,照旧凭据老例称谓宇洵的父亲为五叔。宇洵却不知该怎么叫了,只好抿嘴向刘伟点了颔首。三人也没有过多外交,刘伟体现摄影棚内都准备好了,立马就能拍。宇洵父亲的病情,刘伟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也没多担搁,一进屋内便把宇洵父子引去了屋后的摄影棚。

  摄影棚内,用于拍摄的器具都已准备妥。天安门布景中间,摆放着一张靠背木椅,椅两旁则摆着两架补光灯。宇洵将父亲扶往木椅上坐稳,又用挂在墙上的梳子将父亲被风吹乱的头发梳理好,才示意刘伟拍摄。摄影师刘伟一边说笑着调治有点冷清的气氛,一边举着相机试拍,不停调整着相机的拍摄数据。不多时,刘伟便指挥着宇洵的父亲,让他抬头挺胸面露微笑。可由于很长时间都没拍过照,劈面对镜头的时候,宇洵的父亲怎么都笑不自然。宇洵在一旁望着,心里也只感应阵阵惆怅涌上心头。尽管努力克制,照旧禁不住红了眼眶。刘伟还在努力的引导着,让宇洵的父亲多想想开心的事情,想想自己的身体或许很快就会恢复康健。之后,宇洵也不知父亲究竟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还真显露出了一个自然的笑容,被刘伟用相机快速的连拍了下来。

  那时、父亲的单人照拍完后,宇洵本准备上前直接扶父亲起坐的,却被父亲招手示意他站到自己身后去。宇洵便也瞬间明白了,父亲是想同他照相。那是宇洵自记事以来,第一次单独和父亲照相。他强做镇定的站到父亲身后,双手轻轻的搭在父亲那已消瘦、不再宽厚的肩膀上。父亲则用干瘦的右手,下意识的又整理了一下衬衣,并努力挺直了腰板。摄影师刘伟只是会意的笑了笑,随后便出言为宇洵父子的合照指点姿势,并中断举起相机抓拍了好几个镜头。

  那天、宇洵陪同父亲拍完照片后,又在父亲的指示下,载他去了镇上的农村相助信用社。父亲生病那两年,家里花了不少钱。但父亲究竟另有几多存款,宇洵在那之前倒从没了解过。只是在怙恃背着他谈话时,中断听到过零碎的只言片语。

  父亲在宇洵的印象中,一直是个十分勤劳勇敢的人,生病前险些很少休息。农活、瓦工活、砍树活、扛粮包活、修路活,甚至丧乐礼仪的活,只要能赚钱,他的父亲似乎都做过。宇洵的父亲节俭而又勤劳的品德,也自小影响着宇洵,使他很早便逐渐明白了持家守业之道。尽管父亲对他自己扣门到极点,一件衣服能穿几年,对宇洵的吃穿用却从不惜啬。父亲对他很疼爱,他也一直都比同龄小孩享受着更优渥的生活,直到父亲查出患癌。

  那天宇洵陪父亲在信用卡办完事后,又转去了菜市场,买了点肉和水果,才载着父亲回了村去。而在此之后,宇洵父亲的康健状况便每况愈下、不能坐车也再没出过村,直至去世。

  宇洵至今,还十分敬服的生存着与父亲的合照,一直放在电脑包的夹层里。但他这些年很少会拿出来看,因为一看到父亲被病痛折磨到憔悴沧桑的那张笑脸时,宇洵总会抑制不住的泪流不止。他想念父亲,想再让父亲把自己扛在肩上,想再摸一次父亲长着粗硬络腮胡茬的脸颊。可父亲的生命早已逝去了,唯有一缕音容留存在宇洵的影象里,直至宇洵生命的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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