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在四周找了一圈，最后低头丧气的计划回去，可刚一转身正和赵遵撞在了一起。
“是在找我吗？”赵遵嬉笑的看着他说。
中年人也不傻，猜出赵遵早已经发现了自己，也不做作，点了颔首：“您是赵遵，赵侯爷吧！”
赵遵点颔首：“看样子你找对人了！”
中年人长出了一口气：“我等了您三天了，您不来，我只能来找您了！”
赵遵奇道：“我为什么要找你？”
中年人看看四周络绎不绝的人群，低声道：“这里人多眼杂，赵侯爷，咱们借一步说话！”
赵遵点颔首：“我正好没吃早饭，这一片我也不熟，你选地方吧，我请客！”
中年人道：“不知赵侯爷喜欢荤的素的，冷的热的？有什么忌口？”
赵遵道：“我怎么样都可以，只是别太麻烦了就行！”
中年人也很爽性：“那就西边巷子里的羊肚汤吧，在城门楼上吹了一夜风，喝上一碗去去寒，保管一整天身上都有劲。”
赵遵被带到了一间很是不显眼的羊汤馆，巷子里住的都是普通居民，只有这一间是做买卖的。
“藏得这么深你都找到，老哥你对北城的街巷真是熟悉啊！”赵遵坐下之后说道。
中年人一笑：“我这小我私家好研究吃，爱瞎溜达！这家店不大，但羊肚汤可是京城一绝啊！一会儿汤端上来你尝尝就知道了！”
羊肚汤端上来赵遵一尝，果真有十分的味道，喝了几口赵遵放下了碗，问道：“老哥，还未请教左右高名！”
“哎呦，不敢，小人姓郭，行六，爹妈也没给起个正经名字，各人都叫我郭六！”
“郭年老，做什么营生，在哪行发达啊！”
郭六道：“嗨，我们家上八辈子都是挑夫卖力气的，小人没什么本事，仗着家里尊长留下的傻人缘，带着一班兄弟在北门这片混街面讨生活！”
“刚刚你说，等了我三天，可我到现在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你可否明言啊！”
郭六挠了挠头：“怎么说呢，这么着吧，赵侯爷，北护军原来干过京城防务的差事吗？”
“没有，北护军是正规军，卖力行军打仗，这是第一次来京城！”
郭六道：“那您知道京城北门常有什么人进出，哪些人是正经生意人，哪些人常做私藏夹带的运动？”
赵遵摇了摇头。
“那城门税怎么收，收几多？哪些走私的货该查，哪些不应查您可有数？”
赵遵又摇了摇头：“刚刚上任两眼一抹黑！”
郭六道：“本朝建设至今北门的守卫换了不下几十次了，能干两年那就算长的了，大多也就干上一年多一点，刚摸清点道道就又调走了。不瞒您说，刚刚换防下来的那一批人只干了四个月，预计到现在还没明白这个城门究竟该怎么看！”
“哦？这么说来京城四门的守军都是门外汉喽？”
郭六很认真的点了颔首：“可以这么说！”
赵遵道：“这可奇了，卖力守卫大周京城重地的守卫都是门外汉，作为朝廷重要税收的城门税岂不成了儿戏，敌国的特工随随便便就能混进京城密查消息不成？可事实是京城治安良好，城门税收年年上涨，放眼望去长安城一派富贵安宁的景象，这怎么解释？”
郭六道：“那是因为有一批专门的人卖力协助守城军扼守四门，守卫长安的安宁，保证朝廷的税收！不光如此，他们悉知各行各业的内幕，了解庞大的人际关系，维系着各方的利益宁静衡。”
赵遵笑道：“我似乎明白你为什么在等我了，郭老兄就是这批人中的一员！”
郭六并不否认：“不错，郭某在北门混了二十多年，收支北城门的各色人等都难逃我这双眼，正经生意人、小商小贩、偷藏夹带的、走私贩运的、投入长安意图不轨的，我都能一眼辨认出来，这可不是吹！光是匈奴特工最近五年我抓了至少十个，京兆尹还专门下令褒奖我！所以历任城门官上任伊始便会找上我，有我的一班兄弟守门，便可高枕无忧了！但您上任三天，我左等您不来，右等您不到，今天实在是憋不住了才到城门口等您的！”
赵遵大笑道：“是赵某怠慢了，误了郭老兄的财源！”
郭六把手一摆：“赵侯爷取笑了，郭某脸皮再厚也欠美意思上门讨差事，只是您有没有发现这三天北门人流少了许多！”
赵遵点颔首：“没错，这三天走北门的人比平时少了至少三四成，而且稀有商队，收上来的税金更是少得可怜！与长安百万人口和商品之繁盛相比，这点人和货极不相称！”
郭六立刻说道：“可您不知道，这三天长安东门和西门天天人满为患，进城的队伍排出去四五里地！您可知其中缘由？”
“实不知！”
“入城的商旅见北门排查甚严，又见不到熟悉的面孔，不敢贸然进城，宁肯多走几十里绕行工具两门。”
赵遵名顿开：“原来如此，赵某对此一窍不通，又不知向何人请教，今天总算遇上明白人了，还请郭老兄不惜见教！我这个城门官究竟该怎么当！”
郭六又让店伙计添了热汤，喝了一大口刚刚说道：“那得看您这个官图什么了？”
“怎讲？”
“你是图讨好上官，某升迁某前程，照旧现得利多捞钱，照旧为了收买人心啊？”
赵遵道：“另有这么多道道？那劳烦郭老兄都给我讲一讲。”
“你要是为了前程讨好上官，那入城的商旅和哪位朝臣沾亲带故都得摸清了，一个都不能冒犯，该通融的通融，该放行的放行，亏国家的税收买自己的官运，大多数的城门官都市走这条道，这样官位也能坐久一点。另有就是顾眼前的，多捞钱，那就看谁出钱多和自己走得近了，检查货物的时候外紧内松，拿利益服务，短时间内便可获取大量财富，但这样一来上面拿的利益势必就少了，官也做不久，不外这么干上半年，这辈子也不愁吃喝了。也有个体后台硬的，上边的关系都买通了，也不缺钱，干这个官图收买自己部下，培植自己的亲信，把利益都让出来，慷国家之慨！可这样的人太少了！”
赵遵点颔首：“郭老兄分析的透彻，那你看我属于哪一类啊？”
郭六道：“您哪一类都不属于，名利威三样您都不缺，我实在摸不清您的心思，这才厚着脸皮来找您呐！”
赵遵想了一下：“我想做个清官，也不奉承上官也不收买部下，秉公执法怎么样？”
郭六很是直接：“那您就自己玩吧，赎郭某不作陪！”
赵遵说：“我想做个清官都不行吗？”
“不行！您是侯爷，天子宠着您，您锦衣玉食享尽人间富贵，可您想过没有，长安城那些普通黎民，那些披星戴月远涉大漠的商人，他们只求在长安城安身立命，让家人吃饱穿暖，不容易啊！城门税虽然不算很高，但去掉运费和种种开销还能剩下几多利？您高风亮节！但也得给底层的人留条生路吧，北门原来走货就少，木料、皮货、山产，利很薄，可又都是长安城黎民的必须品，您要是一件件一车车的照章收税，城里的物价也得随着涨，达官显贵不觉得，最后亏损的照旧穷苦人家！”
赵遵被郭六一席话说的无言以对，可郭六还没说完呢。
“徇私情、枉王法，从原理法理上怎么都讲不通，但从人情上却是长安城不行或缺的一部门，谁也挡不住！拦也拦不住！赵侯爷您岁数小，经的少，这世上许多事啊都不是非黑即白的，您可以不贪，但买卖人都在世，您不收黑心钱，他们寝食难安！您几多收点，他们就放心了，虽然，税照旧得收，货也得验，人该查的照样查，大面上过得去，各方都落个实惠，皆大欢喜！这个门就算看好了！”
赵遵道：“你另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我伺候了十几个城门官，和十几批卫士搭过伙共过事，投军的远离家乡怙恃，遇上战事紧的时候说不定哪天就上战场送死去了，得让他们挣点，拼死拼活的不容易，一点实惠捞不着，您这兵也欠好带！”
“另有吗？”
郭六道：“另有一点，您不能让背后的人难办啊！”
赵遵听罢竖起了大拇指：“郭老兄，从明天起北门的事交给你全权处置惩罚，我坐享其成啦！”
郭六一愣：“可您适才还说……”
赵遵道：“嗨，我那是套你话呢！”
郭六很是感动：“赵侯爷深明大义，我替在北城混饭吃的老少谢谢您啦！放心，我肯定好好干，不让别人挑您一点毛病！”停了片刻又说，“别等明天了，城外的商队还都等着我的信呢！别让他们等得心焦，我这就赶到城门那儿！”
赵遵把自己的名帖交给了郭六。
“到了之后找到城门副官余雷，他见了名帖自会部署你们的！”
“多谢多谢！”郭六拿了名帖转身就要走，这时赵遵喊了一声：“郭老兄，是黄大人请你来的吗？”
郭六的心情一下子变了，有点惊讶，有点怀疑，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只是想混口饭吃，也希望别人有口饭吃，赵侯爷，我先去了！”
郭六走后赵遵在羊汤馆坐了好一阵子，这个只有姓没有名的混混不是一般人，别人心眼是念书拜师学来的，郭六虽然没看过书，但他却阅遍世间之人，是在街面上摸爬滚打练出来的，他的精明在于维持原有状态，维护体系内大多数人的利益，有他在确实可以保证北门的各项任务顺利进行，然而赵遵怀疑他是黄权派到身边的眼线，是来监视自己的，对此怀疑郭六含糊其辞，没有给出确切的回复，这让赵遵心里升起了一片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