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家宴
姜丽娘是恒亲王妃。
身份珍贵,又是贵寓的娇客。
虽说是家宴,亦不能失礼。
分了男女两桌,用屏风隔了。
小秦氏是庶女身世,却比别人更考究寝不言食不语,唯恐落下不知礼数的口实,恒亲王府是前朝勋贵,府中规则愈甚,姜丽娘嫁已往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那边的规则,席间更是没人敢作声。
没有外人在,男人们席间说的都是朝中的事。
姜慎远虽说不勤政,但整日混迹勾栏青楼,京城外的事知道的倒是不少:“今年西北大旱,百年一见,听说各地易子而食,惨不忍睹,赈灾之事迫在眉睫,就等着朝廷救命的粮车了。”
“户部已经把粮车准备妥当,就等三皇叔择日启程。”姜谨远这几日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灾年必有暴乱,希望三皇叔此行能解西北一带燃眉之急,年老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每逢荒年,西北雄师都是一边赈灾,一边压制灾民。
姜行远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写家信了。
姜轩缄默沉静不语。
只是一杯一杯地饮酒。
“三皇叔行事公允朴直,有他出头再合适不外了。”姜谨远若有所思地看了姜轩一眼,不动声色地把他的酒杯拿走,“你不胜酒力,就不要喝了,先回屋休息吧!”
这个儿子哪里都好。
就是喜欢喝酒,一喝必醉。
粱氏最不喜他这一点。
姜轩俊脸微红,起身告辞。
“父亲,既然万事俱备,三皇叔为何不早早启程救万民于水火?”姜晋是个急性子,他们在国子监也已经讨论了许多几何次,有人说这么大的事也得考究良辰吉日,另有人说皇上想让三皇叔过了中秋节再动身。
“晋哥儿算是问对了,这事我还真的知道。”姜慎远虽有醉意,但总算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望了屏风那边一眼,低声道,“听说前些日子东南三州筹备的粮草途中被劫,皇上龙颜震怒,斩了两个运粮官,命他们七日内补齐被劫粮草,所以才延误了时日。”
“我怎么未听说?”姜谨远颇感意外地看着姜慎远,“此事认真?”
他们一直以为三皇叔何时启程是司天监定下的日子。
倒是没听说这些。
“宫里封锁了消息,京城百官自然不知。”姜慎远颇有些自得,“我也是无意听人说的,你们虽然不知道。”
“此事非同小可,不行在外人面前说起。”姜谨远对姜慎远很是不满,怪他口无遮拦地谈论朝中密事,但照旧神色如常地嘱咐姜晋,尽力压住声音,“今天咱们就当没听过这话,隔墙有耳,记着,切不行再提起。”
锦麟卫密探遍布朝野。
即便在家中,也不行大意。
姜晋一脸肃容地应道:“父亲放心,绝不会透露半字。”
姜慎远却不以为然,觉得二哥太谨慎了些。
这事又不是他传的!
吃完饭,小秦氏才领着媳妇孙女们去了暖阁说话。
钱妈妈上了茶,抱着福哥儿退了下去。
她在小秦氏身边已久,小秦氏待她很是差异,默许她送福哥儿回去,顺便也见一见云姨娘。
母女俩虽然都在国公府,但晤面的时机并不多。
姜瑜早就梳妆妆扮妥当,听见锦合堂那边的说话声,便带着阮妈妈和香叶出了门。
暮色四合,晚风习习。
园子里的桂花早就缀满枝头,暗香袭人。
这照旧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出长卿苑,前世她命丧于此,这辈子她绝不会重蹈覆辙,定要护住她想护住的人,让害她的人支付应有的价钱!
前世姜丽娘这个时候也回来过,那时她风寒未愈,未从出门。
眼下她换了厨娘,饮食无忧,顾嫂又格外用心给她调治,身子自然好得快些。
阮妈妈来贵寓也不外四五日,对周边并不熟悉,小心翼翼地走在姜瑜前面,提醒姜瑜脚下仔细些,香叶则微微落后姜瑜两步,坐卧不宁地随着,唯恐自家女人摔了。
主仆三人穿过花园子,沿着脚下的青石板路一路往东,再过一条回廊就到了锦合堂,锦合堂在国公府中轴,再往东则是二爷三爷住的院子,就连父亲的碧山院也在那边。
自从殷氏离世,姜行远鲜少回府,常年镇守西北,碧山院无人打理,也徐徐疏弃,只有姜行远回京的时候,才会提前扫除修缮,故而碧山院是整年整年寂静的。
回廊边上栽了些许竹子,青翠挺拔,树影婆娑,依稀有人在低声说话。
是有人让姜轩秘密视察东南三州粮草抢劫案,上峰怀疑是朝中有人里外勾通,走漏了消息。
姜轩说定幸不辱命。
姜瑜耳朵聪敏,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这才想起姜轩就是锦麟卫密探,前世她失事的时候,姜轩并不在京城,而是随着国子监祭酒陈叔白去了南直隶游学游历。
随后几年,也并无回京城。
因此才躲过赵启谋逆案的灭顶之灾。
一直到了顺庆二十五年,也就是十年后,她灵魂游荡回京,无意看见姜轩独自一人打开国公府锈迹斑斑的大门,站在疏弃的园子里久久不语,他身穿大红色蟒纹官服,华美无比,熠熠生辉。
主仆三人不紧不慢地路过。
脚步虽轻,却也惊动了竹林中人。
传信那人眼中瞬间有了杀机。
姜轩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行轻举妄动。
他知道姜瑜路过此处是去锦合堂见姜丽娘,并非有意来此。
更况且,姜瑜是裕王未婚妻,若有三长两短,肯定会惊动宫中,若追究起来,他们难逃罪责。
姜瑜自是知道姜轩不会轻举妄动,目不斜视地进了锦合堂。
钱妈妈不在,小秦氏身边的大丫鬟藿香引着主仆三人挑了帘子进了暖阁。
望着坐在上首的盈盈丽人,姜瑜屈膝福礼,眉眼冷淡:“给王妃请安,侄女身子不适来迟,还望王妃见谅。”
前世父亲失事,她也曾求到恒亲王府。
其时姜丽娘正坐在藤椅上吃葡萄,纤细的指尖捻着丰满的果肉放进嘴里,红色的汁液沾满了唇瓣,显得妖娆感人,说出的话却让人心底生寒,她说她跟姜行远并非一母同胞,从未有过体己话,这些事她帮不上忙。
还劝她不必四处奔走,早早给姜行远准备后事为好。
“你如今是未来的裕王妃,我哪敢怪罪你!”姜丽娘看见她就想起殷贵妃,一想到她这些年受的委屈就来气,阴阳怪气道,“你快起来,我可受不得你这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