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赝品是个好工具
“小韩掌柜，早啊！”
一大清早，尚珍阁刚拆下板儿，余旺财就颠颠儿的从隔邻贾方轩跑了过来，一脸谄媚的问好，让韩子奇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余掌柜，您早！”韩子奇究竟小他一辈，只得应付着回礼。
“余掌柜，你这天天儿的上门，可比照顾自己家买卖都费心呐。”周彝贵忍不住开口讥笑道。
“周掌柜的，您这是笑话我对差池？”余旺财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那点儿买卖才值几个钱啊，哪里比得上你们尚珍阁，只这么一个水仙盆，让整个琉璃厂都随着动唤起来了，我还不得紧跑着过来多学点儿。”
“余掌柜，我们尚珍阁庙小，可容不下您这尊大神，想学徒呐，您上别地儿去！”周彝贵朝他甩了个白眼。
“哼！”余旺财运的哼了一声道，“你想得美，我余旺财给你当学徒！”
余旺财向来把自己视为尚珍阁的“准掌柜的”，周彝贵暗讽他是学徒，“余掌柜的”自尊心虽然受不了。
“要不是应了富三爷的差事，你以为我余旺财乐得天天往你这尚珍阁跑哇……”余旺财忿忿道。
“富三爷？”韩子奇闻言开口道，“富三爷要你替他办什么事？”
“我的小韩掌柜哎，你是真不知道照旧装糊涂啊，富三爷瞧上你这水仙盆了，想把它给收喽啊。”
“这事儿我知道，富府的师爷来出过价。”韩子奇点了颔首。
“那你怎么不把它卖给富三爷呢，富三爷脱手大方，他老人家给的钱多啊！”余旺财两眼放光道。
“大方吗？”韩子奇反问了一句。
富府的马师爷昨天倒是来尚珍阁开过一次价，也不知是不识货，照旧故意的，只给到十万大洋，连罗教授出的价钱都比不上。
“那虽然了，富三爷是什么人，那是王爷的派头，他随便从指头缝儿里漏出来点儿什么，都够咱们这些草民吃上半辈子的了！”余旺财咋咋呼呼道。
“那余掌柜，您知道这盆子值几多钱吗？”韩子奇笑了笑道。
“这我哪儿知道啊，听说这水仙盆是你花了两万块大洋收的，现在往外卖怎么也得翻上两番儿吧？”余旺财一脸艳羡的说道。
“翻两番？”一旁的周彝贵冷冷道，“北京大学的罗教授出价十三万大洋，英祥瑞的禄大人放话二十万大洋，笠原商社的佐藤出到三十五万大洋，子奇都没有松口。”
嘶——
余旺财闻言长长的吸了口冷气：“就这么在手里一转，涨了整整十倍不止啊！”
这话一出口，余旺财也就明白了韩子奇为什么不愿把水仙盆直接卖给富三爷。
说白了，富三爷虽说有钱，但他仗的不外是祖上余荫，他的家底儿全是继续的前朝王爷府的工具。如今天子都没了，况且他一个落魄的王爷，富府除了放点儿印子钱，收收地租之外，并无其他进项，说是坐吃山空也不为过了……
余旺财知道，富三爷收集古玩字画全是为了拿去讨好洋人，好给自己在北京城换个官儿当当。
不外，几十万大洋，就算是富府想轻易掏出来也是要动些筋骨的。
“小韩掌柜，我可是又来了。”
余旺财正被水仙盆的价值惊的合不拢嘴的当儿，又一位不速之客来到了尚珍阁。
“嗬，余掌柜也在啊！”穿着一身崭新西装的索巴好逸恶劳的走了进来，朝“老朋友”打了个招呼。
“索爷！”余旺财躬身回礼，“有些日子没见您了，最近在哪儿发达啊。”
“发达？”索巴阴阳怪气的回了一句，“我要是来的晚一点儿，恐怕发达的时机就让你余掌柜的给抢走了吧？”
“索爷，瞧您这话说的，我余旺财全仗着在您手底下混口饭吃呢，哪儿敢抢您的买卖啊。”余旺财打个哈哈回道。
他跟索巴、王财二人本就是一丘之貉，先前为了打这水仙盆的主意，三人没少在一块儿勾通，不外厥后余旺财搭上了富三爷的线，就想把索巴二人甩掉单干，这回没想到直接被人抓了现行了。
索巴本就是北京城有名的混子，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接触，加上他混不惜的性子，余旺财虽说是个小人，可照旧不敢轻易冒犯索巴。
不为此外，他生意虽说不怎么好，但好歹在琉璃厂有个店面，是正儿八经贾方轩的掌柜的，这索巴却连个正经营生都没有，所谓穿鞋的干不外光脚的，以余旺财的精明，自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冒犯索巴。
『吧老余，我还不知道你。”从余旺财口中说出的话，索巴一个字儿都不信，“咱也别藏着掖着了，你不就是冲着这水仙盆来的吗，今儿个不巧了，索爷我也是冲它来的。”
“瞧您这话说的，我余旺财哪儿敢呛您的买卖啊！”余旺财做出一副讨饶的样子来，“我也是受了富三爷的嘱托，替他老人家寻摸点儿工具而已。”
“得！”索巴闻言也懒得跟余旺财争辩什么，“就算你是替富三爷跑腿儿的，这富三爷不也是替洋人踅摸工具吗，索爷我可是直接……”
说到这里，索巴有些心虚的朝韩子奇瞥了一眼，随即压低声音朝余旺财嘀咕道：“我这回可是直接提禄大人服务儿，他富三爷要有什么意见，让他直接找禄大人去！”
余旺财闻言不禁一愣，富三爷那边是替领事大人服务，那领事大人是美国人，索巴这边则是替禄大人服务，禄大人是英祥瑞的，这英国人和美国人到底哪个更狠一些，余旺财却有些闹不明白。
他妈的，就这群洋玩意儿事儿多，屁大点儿地方，弄出那么多国家来，让他余旺财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拍谁的马屁才是！
余旺财正纠结自己该继续替富三爷那边的美国人服务儿的好，照旧随着索巴一起去捧那英国佬儿的臭脚好，不等他想定注意，又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尚珍阁——
“周掌柜，小韩掌柜，生意兴隆啊！”来人有些娘娘腔，梳个汉奸头，翘个兰花指，一扭一扭的走了进来。
韩子奇定眼看去，这位也是在京城有个名号儿的主儿，这货是《新民晚报》的娱乐记者陆中庸，平日里靠写些明星戏角的花边儿新闻生活，跟日本人一向走的比力近。
前天笠原商社的经理佐藤来尚珍阁看水仙盆，陪同着的正是这位陆大记者。
因韩子奇最是看不惯日本人，纵然这水仙盆是个赝品，那也是吴德章师傅精心烧制出来的，小日本是没资格获得这么名贵的艺术品的！
当天，佐藤足足出到三十五万大洋，韩子奇硬是没有松口，今天陆中庸来恐怕是抱着和索巴同样的计划——
既然你韩子奇想立个牌坊，说是不愿把工具卖给洋人，那么我派其中国人来替我买总可以吧？
韩子奇对此虽然没有意见，在场的几位都不是什么好工具，不管他把工具卖给哪位，都绝不会亏就是。
韩子奇目光灼灼的看着来到尚珍阁的三位狗腿子，就像看着白花花的银山一般，事情生长到这一步，韩子奇脑海中忍不住闪出《让子弹飞》里发哥的一句经典台词出来——
赝品是个好工具！
经典果真是经典，必须申遗！
赝品，真的是个好工具！！！
78个星天外
九月，没想到第一天就断更了，这是毛病，得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