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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路华章

天路华章

猫熊酱 著

  • 短篇

    类型
  • 2022-05-16上架
  • 5959

    已完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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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路

天路华章 猫熊酱 5959 2022-05-16 17:26:01

  扎西知道,他必须回去,郝国强明早就要离开。

  回家,全程走318国道,如果顺利,需9个小时。

  扎西得知消息已是下午五点,错过了回家的末班车。他辗转联系上一个要回雅江的老乡,终于踏上归途。

  老乡已经50岁,从16岁开始就随着他的爸拉在318国道上跑。

  他说,从四川盆地入藏,海拔从500米蓦地升至3千米至5千米,第一道坎,就是二郎山。在不通隧道以前,翻二郎山就要整整一天,这时候才动身别想抵家。

  现在雅康高速开通,全亚洲最长的二郎山隧道流通无阻,几经整改的318国道已是坦途,才气想回就回。

  25岁的扎西只听说制作这条天路,格外艰难。

  青藏高原上,氧气稀薄。人运动太过,肺就像被大气碾压,紧得发痛,无时无刻威胁着人的生命。最初,没有任何机械工具辅助,战士和工人在石峡上悬空打炮眼,用钢钳、铁锤筑路,险些每推进一米都市造成巨细不等的滑坡和塌方。

  据统计,因塌方、泥石流、悬崖坠落、炸山事故、高原肺心病等等原因,这段2100公里的路,有3000多人英勇捐躯,平均每1公里牺牲1人。

  如今,修路的故事已经成为一个个让人顶礼膜拜的数据。

  但住在这条路上的所有人都清楚的记得,如果没有这些舍己为人的先烈们,就没有路。

  不,应该说,这里哪儿都是路,是牦牛和野兽踩出来的,唯独人没有路。唐朝的文成公主走青藏线,比川藏线容易,还走了整整三年呢。

  雅江老乡难免好奇,扎西为什么挑晚上回家。要知道,青藏高原天气多变,一天能经历四季,前一刻艳阳高照,下一刻可能会下雪弹子。时值9月下旬,就算他经验富厚,也不敢轻易跑夜路,实在是明早有要紧事,才不得不走。

  扎西叹,他的恩人明早就要离开,可能这辈子都见不着了,他不想留下遗憾。

  老乡立即问:“修路的吗?”

  扎西想了想:“算吧。”

  老乡常年跑车,说到路,话就多了。

  他小时候,看见大卡车碾烂泥路翻山,有时候半边轮子都挂在悬崖边上。他一度觉得这些卡车是神仙的坐骑,载着那么多工具还能从山下爬上来,比牦牛厉害多了。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想当司机。

  但真当上司机,却发现,跑这条路太难。

  他说,以前进二郎山,得过天全县那条弯多路窄的二级公路。行驶其间,一边是抬头望不到顶的大山,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下面就是汹涌的河水。开车时打起精神小心视察路况,随时提防落石塌方等意外发生,运气欠好就会堵在路上。

  老乡在天全县堵过三天,睡在路边农舍5块钱一张床的通铺上。这还算好,至少有地方睡,有工具吃。他还在二郎山隧道入口被堵过2天半。

  2001年二郎山隧道通车以后,泸定段时常塌方,之后整整14年时间,从泸定到二郎山段,还实施单进双出的交通规则,来回都得挑日子不说,堵上5-6个小时更是屡见不鲜。

  那一次堵车,从隧道入口一直堵到泸定城里,排了30公里长龙。周围的农户背着背篓,提着温水瓶来卖货,卖到无货可卖。天上下着冰雨,气温只有几度,车上的水尽粮绝,雾气围上来,能见度只有前后两辆车。

  那感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通车时候已是凌晨两点,雾气已经散去。漆黑的山谷里,从远处亮起的车灯逐渐往后蔓延,几分钟后,半山腰照出一条蜿蜒的光带。

  那是路的轮廓。

  他从未在夜里把这条路看得那么清楚过。

  路过快要一公里长的塌方地段,他看到了被直径两米多的大石头压扁的小汽车。满是泥浆的挖掘机停在一旁,值守的维护人员裹着厚棉袄淋雨,随时关注着上方情况,指挥交通。他不由摇下窗户,冲这些的可爱战士大叫辛苦。他们只催他快点走,怕山上落石头。

  此时已入夜,过了富贵的康定城,到了折多山上。

  皓月当空,远处雪山隐隐可见。气温骤降,玻璃上起了水雾,老乡不得不再次慢下来。正前方黑洞洞的,车灯照处,清晰可见路上的白线在转弯,悬崖近在眼前,扎西不由拉紧了副驾驶上的把手。

  视线欠好,没人敢轻易超车。技术好的老乡便成了带头羊,许多车紧随其后捡便利。于是,折多山上也有了一截一截的光带,模糊能看到路的轮廓。

  Z字形通往天上,和星辉融为一体。

  老乡笑,折多山已经比以前许多几何了,以前弯更多,坡更长。连续几十公里的下坡路,车辆很容易制动过热,沿路做警示的报废事故车,就是证据。他们运气已经很好,今晚路上没暗冰,否则实施交通管制,说不清楚什么时候抵家。

  为了让这条生命线更流通,国家还在花鼎力大举气整改。山腰处的折多山隧道,正在紧锣密鼓的修建中。

  在青藏高原的艰辛情况下,连续几十年的修建,已经积累了许多经验,如今修路已经完全纷歧样了。热火朝天的工地上听不识趣械轰鸣,更听不见炮仗,一切悄无声息。

  有这些可爱可敬的人修路,路又带来了更多可爱可敬的人,青藏高原上的日子才会越来越好。

  扎西永远记得那个祥瑞日子,爸拉和阿妈拉都不在,外面有人喊,得了柳拐子病的莫拉(奶奶)出门招呼。

  他趴在门框上,见郝国强一脸白皙,和那些刚来高原上的年轻人一样,一眼就能认出是外乡人。奇怪,家里的小藏獒寻常奶凶奶凶的撵羊子,却围着郝国强摇尾巴,特别温顺。

  莫拉像格萨尔王传说中的守门人一样问:“陌生的孩子你从哪里来?来这里做什么?”

  郝国强说:“莫拉你好,我叫郝国强。你一定记得我的父亲,我的爸拉,他和许多人一起在这里修过路。”

  莫拉满含泪水的把他推出去认人,告诉他,这是一位本布(主座)。

  郝国强说:“我不是本布,是来资助各人过好日子的卓布(朋友)。”

  扎西怯怯唤了声阿古拉(叔叔)。郝国强笑起来,给了他一颗带着体温的明白兔奶糖,软软的,捏起来像热乎的糌粑,吃起来比蜜还甜。

  那时他厌恶郝国强。

  这里草原辽阔,牛羊成群。白昼看牦牛吃草,或者带着他的小马驹去远处的山头,找卓布琼琼(小朋友)玩。晚上数星星,看云掩了月亮,晕出淡淡的七彩光晕。还可以围着火堆,片坨坨肉,听莫拉讲格萨尔王的故事。不能再好了!

  郝国强却说,这里天气欠好,乍寒乍热,容易生病;情况也欠好,许多地方种不了青稞,取暖只能烧牛粪;水也欠好,含矿物质太多;草也欠好,剥掉就不能长……

  莫拉却奉郝国强的话为箴言,甚至劝爸拉和阿妈拉,要他孤身去远在100多公里以外的雅江念书。

  事后,莫拉告诉他,郝国强的爸拉就倒在山腰,厥后才有挂满经幡的玛尼堆。藏獒虽小,却认得恩人,所以他也不能忘恩。

  老乡惊讶:“爸拉倒在这里,儿子又来……”

  扎西说:“他的爸拉修了我们脚下的路,他修了我们人生的路。他们也是你说的战士,一直守护在这条路上。”

  扎西到了雅江念书,才知道,班里许多几何同学原本也过着和他一样的生活,都是被郝国强这样的人劝来的。学校不仅免交学费,还包食宿。这里能学知识,交到许多朋友。

  读了书,他才知道,青藏高原紫外线太强,所以莫拉眼睛欠好;

  冰山融雪,矿物质太多,才会让莫拉得了柳拐子病,枢纽变形走不了路;

  生态脆弱,草也长欠好,所以放牦牛不能在同一处地方,牧民才会居无定所;

  因为没有可取暖的燃烧物才烧牛粪,天气冷了,人和牛挤在一起……

  老乡说:“是,没有路,物资进不来,人也出不去,得了病没措施医。我波拉和莫拉刚脱了奴籍就走了,没享过几天福。不外,他们那一辈人,能活40岁都是长寿。”

  扎西也时常听莫拉说,莫拉小时候是贵族们的奴隶,连吃饱都是奢望,时常有同伴夭折。是毛主席解放了她,让她能有自己的牛,所以她愿意相信党,亲近党员。

  因为放牧看天用饭,即便有了牦牛,日子也惆怅。每一年,她和波拉为了找一块能过冬的地方,要赶着牦牛,翻山越岭,跑上百里路,直到厥后找到这个三面环山有小溪流过的地方,就地取材,用山上的薄石片盖了屋子。

  有一年雪特别大,把石头屋子压垮了,牦牛也死了不少,是郝国强的爸拉带着许多人外地人,把她从雪堆里刨出来,又送米面又搭毡房。外地人也苦,又冷又饿,于是她邀请他们来石头屋子过冬,把压死的牦牛当粮吃,和牦牛一起熬过了那个严寒的冬天。厥后,他们还给了她一百块钱,那时候是一笔巨资了。

  老乡降低且肯定的说:“郝国强他爸拉,多数是党员。1958年这条路通车后,没钱也没机械维护,眼睁睁看着路一天比一天烂,一年有一半多的时间都不通车。除了进藏的兵,险些没人往里面走,还守在里面的险些都是党员。他一定也是。”

  扎西不知道老乡的推测是否正确,住在山顶上的莫拉腿脚欠好,不常走动,只知道一个个外地人瘦骨嶙峋的,好些得了病。而郝国强也从不提他爸拉的英勇事迹,只说外面千奇百怪、匪夷所思的大千世界。

  不外,即便郝国强的描述再离谱,莫拉始终相信,一直做着郝国强描绘给她的美梦。

  郝国强说,路会修抵家门口,她天天都能吃了午饭出发去赶集,晚上就能回家,甚至还能去BJ。屋子外面刷白漆,门上画莲花,家里铺地板,家具能描金,贵族享受的,她也能。太阳可以发电,电灯比点了十盏酥油灯还亮。做饭的家伙一按就热,不用烧牛粪。牦牛和獒犬也能有自己的房间,人反面牦牛住也能取暖……

  可惜,直到莫拉快喘不上气的时候,郝国强话里唯一实现了的,是那台能“千里传音”的收音机。尽管它放广播声音时断时续,却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莫拉已经哼不出的经文。

  路在2009年终于再次重新修了,但莫拉再也看不见了。

  扎西遗憾这条天路顺畅的太晚。等国家派了医疗队来,莫拉坏掉的枢纽已经成形,永远只能佝偻着。厥后眼睛即便做了白内障公益手术,强烈的紫外线也导致旧病复发,连黄昏的日照金山也看不见了。她照旧会在出太阳的时候出门,步履蹒跚的摸索着,去转经桶祈福。

  他曾经心疼莫拉一生太苦,但莫拉说,没有她的苦,就没有今天扎西的福。

  所以她的苦不叫苦,那些外乡人背井离乡来帮他们修路,那才叫苦。

  莫拉唯一的遗憾是,这条路修的太难,像郝国强爸拉那种好人牺牲的太多。等路修好的时候,她肯定没法去LS的大昭寺朝圣了。她每天在家转经轮,为自己,也为了郝国强和扎西这些孩子们祈祷,祈祷她受的苦不会在孩子们身上重现,祈祷所有人都能祥瑞安康,到达幸福的彼岸。

  现下,不外7个小时,车已经过了新都桥。十几分钟穿过高尔寺山的隧道,再也不用绕山几个小时。

  318国道被为“中国人的景观大道”,一路惊险绝美。平原突然酿成峡谷,四周群山巍峨,黑影幢幢,哪怕在黑黑暗也能看出已是另一番风物。顺着盘山公路徐徐往上,又要翻越垭口。下一站,就是雅江,目的地已经近在眼前。

  当老乡得知郝国强是外地来扶贫的驻村书记,更是钦佩。

  他们世代只会放牧,这些外乡人总能想到种种稀奇法子,带各人脱贫致富。

  这也是扎西记事以后,能直观感受到的巨大变化。

  莫拉去世后好几年,家到雅江的路照旧坑坑洼洼,回家一次费劲的很。扎西一个月只能回一次家,第一天大早出发,第二天不等午饭就得往回赶。

  村支书着急给各人修屋子,装太阳能,帮老人们找医生,帮孩子们联系学校……大事小事都要管,忙极了,并不是次次都来接村里的孩子们回家。

  郝国强时常代庖,每一次见扎西,都市神奇的变出明白兔。

  郝国强想让他去劝爸拉搬迁,用糖哄他,搬迁以后,就能时时刻刻吃到比明白兔还好吃的糖。

  那时候,路边正在修灰扑扑的小屋子,和郝国强说的差异太大。爸拉差异意搬迁,石头屋子是莫拉和波拉留给他们的地方,草总比此外地方长的好,搬迁以后,牦牛就没地方放了。

  郝国强说服不了爸拉,就去说服阿妈拉。说服不了阿妈拉,就去说服村里的阿古拉和阿尼拉。他乐此不疲的挨骂,费尽口水只劝动了几家人。

  新屋子建好后,怀了小妹的阿妈拉见新屋子又温暖又敞亮,还能做生意,很是心动。养牦牛、挖虫草,都是为了赚钱用饭。路比以前好了,去LS旅游的人多,能有格外收入,日子会更好过。离路近的人,已经买了摩托。

  爸拉终于同意搬到离路只有50米的新屋子。房间里,明亮的电灯照亮了屋里每一个角落。阿玛拉用电炉子煮了酥油茶,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浓浓的香味,小妹光着脚在房间蹒跚学步,扶着宽大的罗汉床喊他久拉。

  莫拉的梦真的实现了。

  郝国强也从一个白皙的小伙子,熬成了一个有高原红的黝黑男人,看起来和当地人一模一样。

  郝国强资助给小卖部进货,路过常有旅客和司机停留,生意还不错。不久后,爸拉也买了摩托,今后时常自己去雅江县城采买,偶尔也往理塘送。再厥后,常来店惠顾的货车司机愿意资助,爸拉打电话告诉他要买什么,省去风吹日晒的麻烦。摩托,只用来顺着修往牧场的路看看牦牛,或者接放学的他到只有50米外的家门口。每次,郝国强总催爸拉再努力一点,争取早日能买个四轮的。

  老乡好奇:“我们那儿许多几何人都在成都买了屋子,你没想过把家人接到成都去?”

  扎西说:“爸拉是个念旧的人,阿妈拉又怕去了城里生活不惯。城里的高楼大厦就像蜂拥的雪山,不如在山上自在。”

  老乡问:“那你小妹念书怎么办?女人家一直住山上,咋好嫁人呢。”

  扎西缄默沉静了。

  其实,扎西这次着急回家,另有一个原因,就是小妹的学业。

  小妹听路过的客人说,城里竞争猛烈,一年人为还不如卖两头牦牛多,不想念高中。

  辍学的问题,扎西也遇到过。

  小卖部生意好了,爸拉又决定和资阳人合资开餐馆,阿妈拉要照顾小妹,家里的牛没人放。爸拉说,读大学花钱,还欠好找事情。如果扎西回家算账做生意,他可以多养几头牛,日子更好。

  郝国强用谚语劝:五谷丢在草地上不会长出庄稼,种子撒在田里才会结出硕果。

  他说,扎西原本是天上的雄鹰,不应该被当成地上跑的兔子。只有扎西看到了外面世界,才气为建设家乡做孝敬。只要扎西能考上大学,他愿意肩负扎西的全部学费。

  扎西想,他可能受了莫拉的影响,总觉得郝国强眼中有一种光线,身上潜伏一种力量,能披荆斩棘,战胜一切困难。

  他莫名就信了郝国强的话,坚定了要念书的决心。最后,他和村里十几个孩子都考上了各自满意的大学,还获得成都企业的资助。不仅念书没花一分钱,还拿了奖学金。

  今后,爸拉遇到巨细事,都主动找郝国强商量,除了小妹念书这件事。

  顽皮的小妹结果欠好,九年义务教育已经读完,不想再读。爸拉宠她,说守着小卖部和餐馆也能衣食无忧,她能算账就行。

  老乡听笑了。

  那时的扎西是因为没钱,所以不念书。

  现在的小妹是因为有钱,不想念书。和他那个叛逆的小女儿一样。

  凌晨两点才到雅江,老乡却决定直接送扎西回家。

  他想见见这位在高原上扎根十几年的老党员,取经规劝女儿。

  一路平整的柏油路,2个小时便赶抵家中。

  可阿妈拉说,下午三点,郝国强已经亲自开车送小妹去雅江念书了。

  扎西回过味来,郝国强整天在村里四处转悠,谁家牛少一只,谁家伉俪打骂……他都知道,一定也洞悉了小妹辍学的心思。

  天亮后,扎西才从村支书那得知,郝国强得了慢性高原病,昨天就回家了。

  临走时,郝国强给扎西留下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

  作为引路人,我的任务能完成吗?

  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

  郝国强从来只帮他们解决问题,不会留下问题。

  送走资助的老乡,爸拉问:“扎西,你赶夜路回来,计划回来帮我放牦牛吗?”

  扎西看向东方划出的金光,突然明白,郝国强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他自愿选择畜牧专业,原本想学成回家放牧,可郝国强硬介绍他去了畜牧相助社。在畜牧社,他入了团,学习了一手先进的畜牧技术和治理方式。

  这片高原的守护者郝国强留下已经脱贫致富的他们,默默的走了。可他的根生在青藏高原上,他理应传承这种为人民谋幸福的信念,并让火种代代相传。

  引路人郝国强的任务,已经完成。

  他扎西将在这条党和国家打造的天路上,续写这不朽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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