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痛恨
叶非苍白着脸，呆呆地听着。
“下次发作……另有多久？”
沈醉低下头缄默沉静着，良久，低声道：
“约莫……三日……”
屋中一片死寂。
耳畔的声音似乎变得遥远，脑子没措施思考了，叶非呆呆地坐着，神智有些模糊，又有些迷惑，她懵懂地望向沈醉，目光徐徐变得空洞。
沈醉本就十分伤痛，见她这副模样，心中越发不忍，勉力压抑住胸中的情绪，拍了拍她的肩膀，强自慰藉道：
“你先别急，我去找人相助……一定会有措施的……”
沈醉留下了一张药方，递给魏琰，请他资助按方抓药，便急急遽地去了。
魏琰于是准备出门，不经意地一低头，这才注意到自己满身血污，手指抹了把脸颊，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指尖伸到眼前一看，全是一缕缕红通通的血迹。
他倒不以为意，望一眼叶非，见她也是同一般狼狈，可她从适才开始便木呆呆地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神情模糊着，哪里还能记着收拾自己？心里直叹气，从房中随意找了件男装外衣换上，草草净了净面，悄悄掩上门，揣着药方走了出去。
他先凭据方子去药店抓了药，略一思忖，绕路回了趟鸿雁楼。
叶璘早急得如热锅上蚂蚁一般坐立不安，见着他先是一阵欣喜，又见他一脸伤痕，面色肃穆，望望他身后，竟空无一人，不见另外二人的踪影，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魏琰叹了口气，将发生的事情简要地告诉了妻子，三言两语已唬得她心胆俱裂，立即决定搬去沈园，照顾妹妹和妹夫。
伉俪二人简朴打包了几件随身衣物，又对小二一番嘱咐，便双双离开了鸿雁楼，一起前往沈园。
回到房中时，叶非已帮齐墨仔细地处置惩罚过外伤，换下染血的衣衫，面庞也被擦拭得干洁净净，他现在正平静地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毫无半点声息。
看得叶璘心里一揪。
再望向床沿边呆呆坐着的妹妹，清亮的眼眸里空空荡荡，白皙的小脸上满是细密的伤痕，半边衣衫沾满星星点点血迹，叶璘险些就地落下泪来，二话不说，拉着叶非换了衣服，又帮她仔细地检查了伤口，擦净面庞。
一切收拾停当，这才在她身边坐下，将那冷得像冰块一般的手牢牢握在掌心，默默凝望着她，良久，沉沉地叹了口气。
“非儿，你别太着急了……”她轻轻拂了拂妹妹鬓边的发丝，低声劝慰道：“沈先生不是去想措施了么？他一定能救得了豫王……”
叶非的眼眸颤了颤，徐徐浮出一层晶莹的泪光，微微低下头，闷闷隧道：“是……吗？”
“虽然了，他那么厉害，我听琰哥说……连鬼门关都去得，是不是？就算真的……说不定也能有法子，把人给捞回来……”
叶非怔怔地听着，觉得似乎挺有原理，紧紧绷着的心一下子松了些，眼泪汪汪地望着姐姐，傻乎乎地咧了咧唇角，“姐，你说的是……”
叶璘心里一阵酸楚，忍着泪水继续劝着：“所以，你自个儿要振作些，豫王伤得那么重，后面还得靠你照顾呢……”
叶璘一番劝说，总算哄得妹妹用了些午膳，念着她一夜未眠，想叫她去隔邻房里好好歇一歇，可无论怎么劝说，她也不愿离开齐墨一步，无奈之下，只幸亏房里加了张睡塌，又细心地铺好床褥和被子，嘱咐她一定记得歇息，千万不行过于劳累。
叶非一一应下了。
说起来，也是两日一夜没合眼了，昨夜还经历了奔忙与鏖战，身体疲累得很，似乎连抬起手指的力气也没了，可真的躺在睡榻上，眼睛却怎么都没法闭上。
偏过头，望向旁边床榻上齐墨平静的侧脸。
怎么敢闭眼呢？就怕一个不小心睡着，醒来的时候，却再也见不到他了。
连这样近在咫尺地看着也不能放心，辗转反侧，心里片刻不得安宁，到底照旧起了身，回到他的床沿边坐下，握住被褥下那只温热的手掌，一颗心才算是回了原处。
她静静地凝望着，床榻上的面容苍白如雪，双目紧闭，鼻端的呼吸微弱而轻浅，几无半点声息。
万般滋味涌上心头。眼眶一热，又淌下泪来。
十天前，她义无反顾地离开鸿雁楼，心里怎么想的来着？
再往前十天，堵着气离开王府的时候，又是怎样计划的？
口口声声不愿见，不想见，如今这光景，却是个什么说法？
当初那个一意孤行，被意气冲昏了头脑的她，若能预知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可还会那样决绝地离开，连一个解释的时机都不留给他？
心里无可救药地忏悔着，悔得肠子都青了，肚腹中排山倒海，搅得生疼。
其实，骗天骗地，骗不了自己的心。
当初决绝地离开，堵着气说再也不见，可她偏偏哪儿都没去，只是在京城四周转悠，是为什么？
真的不想见他吗？明白不是！
她只是生他的气了，心里委屈又惆怅，又担忧见了面，他真的说出与曦月暧昧不清的话来，心里接受不了，索性躲着，做一只充耳不闻的缩头乌龟，是不是？
那日复一日的彷徨时光里，她在陌生的荒原漫无目的地流浪，脑中一遍一遍思虑的，是谁的身影？
离开？心上拴着看不见的丝绳，牢牢地系在他的手中，这辈子还离得开么？
那时候想着，一辈子那么长，彷徨一会儿，迷惑一会儿，有什么要紧？
可现在呢？倘若……
心脏猛地一滞，下意识地望向那人，依然是那样安平静静地躺着，面庞上毫无半分血色，气息……气息呢？！
一瞬间忙乱得无以复加，指尖哆嗦地伸向他的鼻端，一颗心缩得紧紧的，感受到微弱的气息轻轻拂过，胸口骤然一松，心咚地一声落了下来。
突然就止不住地悲从中来。
身体不知怎的滑落到地上，她伏着床沿，将脸埋入那人温热的掌心，就这么失声痛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一夜之间，为什么会酿成这样？
与他相伴相守的时间，又剩下几多了？
越想越哀恸，伤心的情绪如汪洋大海般飞跃肆虐，再也无法压抑分毫，眼泪又急又凶，像开了闸的洪水倾泄而下，在那人的手心蓄成浅浅的湖泊，又顺着指缝急速地流淌，将半边被褥浸得透湿。
当初气着的那件事，现在想想，重要么？
这世上任何一切，跟他的性命相比，重要么？
她莫非真是被鬼迷了心窍，竟为了那么些个不重要的小事，虚掷着与他相守的珍贵时光？
不懂珍惜，不识好歹，就为了心头一点愚念，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她怀疑他，冷酷无情地弃他而去，可是他呢？却豁出性命救她、护她！
痛恨伴着伤心无声地蔓延着，徐徐将她吞没。
当初说着不想见，可如今呢？
若能换得他睁开眼睛，再见他一面，她心甘情愿支付任何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