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想回鬼门关了
曦月竟然真的搬进了齐墨的卧房，睡在了她曾经的床榻之上。
秋荷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叶非，小心翼翼地视察她的面色，却见她只是低着头，长恒久久地缄默沉静着，一句话也没有。
于是，曦月就这样接手了齐墨的贴身照顾，一日三餐，端汤送药，连换药裹伤也一并代庖了，日常事务里，险些没了叶非加入的余地。
叶非也不说什么，索性便推了全部的事情，整日关在隔邻的厢房中，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这样已往了一天半。
第三日黄昏，房门外响起了重重地敲门声，她打开门一看，秋荷抱着铺盖卷站在门口，一见她便嚷嚷着想和她同住，不由分说把被褥搬到床上，夜夜跟她挤在一起。
叶非对此很是苦恼。
她一个幽灵，原本是不用吃也不用睡的，况且这阵子心事重重，可谓食不下咽，寝不安枕，险些是夜夜不能入眠，偏生身旁时时刻刻有个凡人随着，一日三餐不得不吃，夜里辗转反侧还得在床上老老实实地躺着，生怕露出什么破绽来，把小女人给吓坏了。
秋荷对此毫无察觉，每天照例开开心心的，拉着叶非聊聊天，散散步，还把自己最喜欢的话本子精选出一摞来，让她没事翻着玩玩。
“我觉得你很需要增补一下这方面的知识，对你有利益。”她的笑容似乎有些莫名。
叶非听不明白这话的涵义，但照旧从善如流地接过来翻了翻，话本上讲述着种种各样跌宕起伏的恋爱故事，说起来，倒和自己在奈何桥头听到的那些相差不远。
闲来无事，她一本一当地翻看，不由地忆起自己当初在树叶上纪录的那些个酣畅淋漓的恋爱故事，心里想着，要是有时机的话带给秋荷看看，她一定特别喜欢……
秋荷真的是个很开心的女人，每天满满的正能量，享受美食，享受生活，睡眠尤其好，每日亥时准点躺下，不到一炷香便呼呼大睡，夜里雷打不动，什么响动也丝绝不受影响。
叶非从前在世的时候，曾也是个吃好睡好的信奉者，总觉得不管人生多苦，只要天天吃上美食，夜里能美美地睡上一觉，什么烦恼都不那么重要了。
属于凡人的幸福生活，真是叫她特别羡慕。
现在的她，可就没有这般的好运气了。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欠好，重伤未愈的齐墨险些夜夜咳嗽，叶非瞪着眼睛听着，只觉得那一声声咳嗽直直咳在自己的心坎上，钝钝的痛感搅得她心绪不宁，恨不能直接冲进隔邻房间，像之前那样帮他递杯热茶，轻轻拍一拍他哆嗦的脊背，擦一擦额上浮出的重重虚汗。
可是，不行。
她命令自己坐在一片黑黑暗，安平静静地期待着。
很快，便能听到隔邻传来轻微的响动，一个柔美的女声隐隐约约说着什么，夹杂着瓷杯碰撞的声音，咳嗽声徐徐止住了，熟悉的男声有时会低低地回应些什么，徐徐消弭了声迹，重新归于一片静谧。
万籁俱寂，叶非再也无法入睡。
她转头望了望，身旁的秋荷早睡得人事不知，于是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把门关好，走了出去。
心情十分降低，脚下不停，漫无目的地随意溜达着，不知怎的又来到了荷花池边，沿着长廊徐徐地走着。
微凉的夜风轻柔地拂过面颊，清冷的月光安平静静地铺洒在幽深的水面上，泛起星星点点的银色波光。
一片静谧，空无一人。
叶非在长廊上随意寻了一处坐下，手臂轻轻搭上横栏，独自面对着深沉的夜幕，怔怔地入迷。
曦月女人，在她杂乱的影象里，是有些印象的。
名字很熟悉，那张美丽的脸庞，也看着十分眼熟。
她仔细地搜索着影象，破碎片段里那一幅幅不连贯的画面，时不时总会冒出曦月的名字，却不与已经恢复的任何一种情绪相连。
不是欣喜，不是厌恶，更不是畏惧。
过往的岁月里，她似乎经常因为曦月而烦恼着，可奇怪的是，却从来未曾对她抱有真正的敌意。
没有敌意，相反，还莫名地信任着。
就好比这次，她眼睁睁看着曦月这样从天而降泛起在齐墨的卧房里，言语之间有着与他说不出的默契，他们有着什么样的约定，谈了什么样的条件她全然不知，甚至齐墨还堂而皇之地接纳了她同宿同栖的无理要求，竟然真的让她宿在了她曾经的床榻上！
涌上心头的情绪是那样熟悉。
莫名的苦涩，莫名的降低，莫名地想要流泪，纷繁庞大的未知情绪汇成汹涌的巨浪，鼎力大举攻击着她本已脆弱的心防，可连她自己都感应奇怪，面对这样一个给她带来剧烈坏情绪的人，心底却为何没有厌恶？
没有厌恶，没有敌意，沸反盈天的坏情绪里，反倒夹杂着一丝苦涩的慰藉。
脑海中一个声音告诉自己，把齐墨交给曦月照顾，是可以放心的。
他让她进了卧房，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她？他会慢慢地淡忘了自己，再不会为了自己去冒巨大的风险，是不是？
她回阳间的目的到达了，终于能够放心地死去了，是不是？
可另一个声音在心底尖锐地召唤着，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什么？
思绪徐徐变得杂乱，她仰起头来，迷蒙的目光望向幽深澄澈的夜空，玉盘似的满月高高悬于遥远的天际，清冷的月光笼罩着朦胧的夜色，照得这天上人间，同一般的寂静与冷清。
她想起了鬼门关的夜空，也是一般的幽深澄澈，却隐约透着诡魅的红晕，天际之下，赤红的河水飞跃不息，汹涌波涛之中翻腾着重重鬼影，血气蒸腾，浓雾弥漫，一片死寂中氤氲着世间最后的残酷与绝望，孤苦的幽灵们饮下遗忘之汤，顺着迷雾中的奈何桥，一步一步决绝地走向另一头的彼岸世界。
其实，人间也罢，鬼门关也好，又有几多区别？
一样是飘飘荡荡，无凭无依。
她这一缕游魂，也该回到鬼门关去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