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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话江湖

第六章 书生一命

煮酒话江湖 薛府笑笑生 3705 2022-05-19 07:29:23

  周行酌见他生得胖墩墩地,一身的肉挤着那件白布衫,又教他念这自己起的外号,突然间想笑起来。那日只有“嗤”的一声—二人自然相识了—不打怎相识。

  那日见到他是一副乾净憨厚样子,怎地今日成了这幅醉酒的消瘦模样?

  周行酌忙问道:“铁医生,几多年未见了,怎么瘦了这许多?我上次见你时照旧一身的肉。”他上次见到,即是第一次见了。

  铁卿沉下脸来,笑道:“我人是瘦了,钱是没了,不外幸好认识江湖上几个朋友。这才活下来的。”他倒没有回覆周行酌。

  福贵突然骂道:“你他妈的还敢说呢!老子若不是看你那憨厚模样,能让你白喝十几斤白酒?去你妈的!”周围酒客看着他笑,牛进也笑了,一旁捂着嘴和老吴谈起福贵来。不外这些人笑的乃是福贵这直爽情意,福贵既然听见了那无聊叫作什么“神医”,自然心中消了两分厌恶之意。

  铁卿先是哈哈大笑,道:“老子以为你这什么黑店,正计划喝乾了你这里酒,倒原来是个好...”说到此处,突然哽咽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周行酌更疑惑了。道:“铁医生,这十几年你究竟受什么苦难了?你总算救过在下一命,在下也能替你出出气。”他忘了他已没了武功,只是个心思过人的平凡人。

  铁卿叹道:“是她!是那女人!老子要喝乾她血,吃尽了她肉。”这句话是叹出来的。他妈的,能叹出来这狠话的也是给人逼到绝境了。

  周行酌高声问道:“那个女人?那个想死了的女人?”现在,客人们已然转头来看这二人了,只看得热血望胸口涌,快意恩怨舒服之极。

  铁卿坐了下来,道:“兄弟是美意。可我却不能说了,只怕连累上兄弟。那女人是当今天下第一女子,我被她欺到了头上,只是觉得牙痒痒恨不得吃下去这人。太也疯癫了!老子定要出了这口气。”突然接道:“她是...”他顿了顿,就在这时候,门口进来一人,“嗖”地站在了二人背后。

  那人道:“第五女子。郭纸鹃。”这人来时带着一股屠户和卖酒男人味道,却是个挑夫妆扮。他正是“回雁七”何未过,肩上挑着的大担子放了下来,里头另有不少好酒好肉。

  饭庄里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凛。牛进是第一次听说,不外听这男人语气之重,知道这女人定然是厉害人物。

  福贵怔了怔,道:“客官打尖吃酒...照旧歇脚...”不说下去了,总算他察觉出这几人神色,否则要被骂上一通。

  突然又进来一人。这人双腿上绑着两柄长剑,直直地伸进他裤腿。裤腿是上翻到膝盖上的,已破了五六个极大口子,却还稳稳待在那里。再看他上身几个布条挂着,便没此外了。脸上神色不以为然,双眼极细眯成条缝,其馀地方即是经常劳作晒出来的棕色皮肤。这人外号“客老板”,一听便知是饭庄的掌柜,不外他那“客”字是怎么回事?原来他一日间险些不在店里,全由店里算账的王不泊和跑堂福贵二人掌着。

  他不在店,可店里规则全是他定的。就算天子老儿,天上神仙来了,一人也点不了两道肉菜。

  这“客老板”正是罗老实。

  罗老实道:“什么第五女侠的?那门外右数第五只鸭子现在便叫起来,也成不了什么女侠的。”店外的一只鸭子忽叫起来。

  周行酌笑道:“这位可是...”倏地看见了何未过,哑了口。这二人可是在风雨酒楼里险些斗起来的。不外眼下何未过是必胜了,只看他是斗照旧不斗。

  何未过道:“在下姓何名未过,那回雁老儿即是在下了。”回雁老儿是他谦称的,他正四十多岁壮盛之年,怎会是“老儿”?牛进突然想起来,黄先生书里似乎也有一人自称是“老儿”的—那即是秦不莫了。细想了想,这“莫”字和“过”字相仿,“不”和“未”字又是相像的,显然那秦不莫扮的即是何未过了。

  何未过看出了周行酌,不外这时候没说出来。又听他笑道:“是铁神医。在下探询了一路,这才追到了这里。铁神医,你看—这个。”伸脱手臂来,出来一条宽丝布。

  铁卿登时会意,这丝布在江湖上指的是江南的锦绣派,那门派里的人多数使毒,虽是正派中一门可是手法太也鄙俚了,人都厌恶这门派里使毒之人。

  铁卿道:“中的是火镰散了?是那花凌霄下的毒?我这里可没有解药,不外倒是有解开的法子。”这“花凌霄”是锦绣派大门生花峰儿的外号。何未过点颔首,他确是说对了,这是花峰儿下的毒。

  何未过道:“您说的对了。还请铁神医解开这奇毒。”他来时还骂他不知喝不喝酒,吃不吃肉来着。

  铁卿骂道:“小跑堂的给老子打桶清水来,清得要见底,否则吃乾了你店里白酒!”这话是对着福贵说的。福贵那里能听人叫他“小跑堂的”,就要震怒,突然想到掌柜的罗老实还在这里,便不骂回去了,去厨灶拿了个乾木桶,跑到河滨打了满满一大桶河水,提到了铁卿面前。

  铁卿倏地拎起来那水桶,望何未过身上泼去。这一下快极了,何未过还道他要做什么,便没想着挡这一招。这水淋了何未过一身,直淋得他大热天发冷—河水是冷的。

  铁卿喝道:“吃老子一巴掌!”一巴掌徐徐拍了已往。何未过现在有了警惕,突然抽出担子里藏着的那柄回雁剑,正是一招“勒石燕然”直直地拆已往。

  “当”的一声。那巴掌坚硬无比,和何未过的宝剑碰上去后,竟然半点事情也没有。这一下溅了众人身上不少水花,但何未过的毒已解开了。

  铁卿笑道:“兄弟莫要动手了。你这火镰散我已给你解开了,你刚刚和我过招,本应该立即欲火焚身,倒地便...嘿嘿。多亏有这桶水,才解得开你这毒。”水盖着何未过,虽然燃不起来了。

  何未过名顿开,突然笑道:“这样简朴措施,我自己却想不到。看来和那锦绣派人对招,先要在身上浇了冷水。”

  铁卿哼了一声,笑道:“老子才不管你想没想到,以后和锦绣派的人过招可要小心万倍。毒已解开了,你默念十遍‘包治百病铁神医’即是了。至于银子老子从没收过。”何未过本想在布袋里找找有没银两,听他这样说,自然也不找了,心中念了十遍。

  周行酌笑道:“铁医生照旧老样子,却不怕他和我一样?”铁卿笑道:“自然不怕。”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铁卿突然看见何未过的大担子,闻见里头散着酒香肉味,不由得馋起来。问道:“老兄弟,你这担子里的酒食是望那里挑去的?分给我们些,咱几个一齐吃了可好?”他胆子倒是真大,倘若不是给铁卿送去的,何未过还能分给他?

  担子里酒食本就是给他送去的,何未过也道:“这担子酒肉就是给神医带来的,一齐分着吃了也好。”福贵,牛进等人也要一同上来分吃酒食。这担子里还剩下两桶肉食,六桶白酒—让风雨酒楼的小二打了几斤。

  一人叫道:“给我留下半斤白酒!”又一人:“有辣子吗?留下两三根便够!”周行酌笑道:“这卤蛋卤得不错。”说罢,一抬手指,一个卤蛋升空,紧接着拿嘴咬住了,嚼了下去。

  这总共八桶酒食,人人都吃着了不少,那牛进拿个大瓢也舀了四五瓢白酒来喝。此时早上,店里人不多,纷歧会儿才分完了酒肉,各自回到座吃酒吃肉。那何未过自然一口不吃,这是他带来的。

  吃罢,周行酌转身便道:“多谢何兄台了。之前酒楼之事是在下差池。”说罢大笑。那何未过也是江湖气浓,见他吃了自己酒食,自然要赔不是。

  何未过既解了毒,又分完酒食,虽然是要去回雁峰的。拱手,展开轻功,走了。

  那周行酌突然道:“铁医生,要报那仇你该找一小我私家。”铁卿见他提起来郭纸鹃,问道:“什么人?”周行酌道:“找她情人。”铁卿问道:“她情人不是已死了吗?”周行酌笑道:“死了便要一辈子守寡?”

  铁卿不解,那郭纸鹃的情人乃是书生王空法。这书生和她相遇时,是在个酒馆里。

  那日正是王空法进学去,不成,便到了一处的酒馆,自斟自酌。酒馆里喝酒的多是短衣男人,他却是念书人中唯一一个来此喝酒的。郭纸鹃也饮酒来,看见他时,只道他是个爽快之人,没有念书人的愚笨。便要了两碗素面与他。

  王空法进学不成,倒不是因为才气不高,而是那考场里有不少徇私舞弊之人,王空法怎去和他们比?而那些徇私舞弊的,是和周无心提前勾通起来,在考卷上做了记号的。那考场里做的人是假的考生,那考场里的官员也是假的官员。

  王空法看得出却指不破,只得见告了郭纸鹃。那郭纸鹃听罢即是震怒,扬言要杀了周无心一家,江湖上男人听着第一女侠这般说法,自然喝彩。待郭纸鹃一人一剑来的时候,那时欧阳青衫和周行酌正在后院里闲谈,那里知道周行酌一家全给人杀了。周无心既死,他属下有精明的便查出了郭纸鹃来路,那王空法和她关系极好,定然有关,便暗算了王空法,传开了郭纸鹃偷窃周家珠宝的消息,这第一女侠转眼成了第五女侠。

  铁卿叹道:“那王空法已是可怜之极,她定会守着的。我那时不应待在酒馆里的。”周行酌大惊,郭纸鹃扬言要杀周无心时候,铁卿竟然在场。更令人大惊的乃是郭纸鹃事后将那日在酒馆里的人听到这话的人险些杀光了。

  周行酌惊道:“她要害你,原来是因你听见了那番话?可她这话说出去便说出去了,再杀几多人也是没用的。铁医生,难不成另有隐情?”

  铁卿起身出了饭庄,长长叹了口气。周行酌跟出去了。

  福贵道:“二位把账结了再走!算了地上两个大瓷碗划分是五文,四个酒缸每个三文银子,总共是...就算你二十文银子!”客老板在屋外忽叫道:“算他十九文!”又少了一文,奇哉怪也。

  周行酌和铁卿身上总共没几钱银子,凑到一起也只一两不到,那罗老实从芦苇丛里走出来,接过了钱,也不看上一眼便回店里了。

  牛进见周行酌要走,却也拦不得了。从二人话里知道,他是要报仇去了,自然没空搭理这刚来的小跑堂的。

  二人走了纷歧会儿,待铁卿要展开轻功时,他才知道周行酌的一身武功全给了欧阳青衫,更别说能运上轻功和他一齐报仇了。突然放声大笑,只听得“呵”的一声,铁卿便脑袋向后仰去,身子全望后倾摔在地上,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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