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瞧了瞧顾盼脸色，小心翼翼道：“王妃不用为这事烦扰，奴婢瞧着照旧不去的好。”她有些埋怨自己：“都是奴婢们欠好，没盖住那个丫头。”
顾盼摇头道：“同那个丫头无关，即便她不来，我平日里不想，并不代表这事就不在我心里了。”她叹气：“我照旧走一遭吧。”
后院的偏僻角落里，有个小小的跨院，曹氏就被软禁在这里。
不算太过颓败，却终究是透着一股阴森森的味道。两个健硕的仆妇守着门，见到顾盼，倒也不敢阻拦。
顾盼进屋子的时候，就看见曹氏蜷缩在床角。
几日不见，顾盼险些要认不出她来。
头发没有梳理，胡乱耷拉着，脸颊深凹，眼睛深陷，蜡黄灰白的脸色。再也见不到从前娇滴滴美人儿的一丝影子，一股子腐烂的味道在她死气沉沉的躯壳上蔓延。
顾盼原本以为曹氏见到自己又会大吵大闹，想不到她抬眼瞧了瞧，居然裂了嘴浮上一丝笑意：“你来了。”
见她这般模样，顾盼倒是心里不忍：“你......还好么？”
曹氏又是一笑，她看起来老了好几岁：“我这个样子，还能好到哪里去？”
顾盼叹口气：“你缺了什么，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肯定不会短了你的。”
曹氏道：“我缺了什么，你就能给我？”她桀桀笑起来：“我想见见王爷，你能做到么？”
顾盼皱眉摇头道：“这事我办不了。”
曹氏垂下了头，呆滞了许久，久得顾盼都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她终于抬起了头：“他回来了是吧？”
她的眼神黯淡，就像个濒死的人。
顾盼不知摇头好照旧颔首好，默然不语。
“他不愿见我，他竟然不愿见我......”她的神情越发萎靡：“另有我们的孩子。”
顾盼劝道：“已往的事就不用提了，照旧想想未来吧。”
曹氏凄然一笑：“我另有什么未来。”
顾盼道：“在世总会有未来。”
曹氏道：“你不用宽慰我，我即是再傻，也能知道未来是什么路再等着我。”
她慢慢从床上下来，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又缄默沉静了一会：“我总是不信，总是不信。”
顾盼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自己接不了这话茬，只得继续缄默沉静。
“何嬷嬷临死前给我捎来一句话，说她对不起我，害了我。”她的眼睛一片死寂：“我想啊想啊，整日整夜睡不着，厥后终于想明白了。”她瞧着顾盼：“你没有撒谎，都是王爷的意思，他回来了，却不愿意见我，我便明白了。”
“我就是想不明白。”她幽幽道：“他怎么可以绝情到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所以只能想着求见你一面。”
顾盼只得叹气：“我也说不上什么话。”
曹氏灰败的脸上又浮起一丝笑意：“你别怕，我不会求着你要他来见我一面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想被他再看到。”
顾盼只得道：“你先把身子调治得好些，以后的事再说吧。”
“我这身子调治不调治都是一样的了。”曹氏又苦笑一下：“我被人利用了是不是？我被人害了是不是？”
顾盼缄默沉静。
曹氏道：“我不会问你太多事的，我也不愿意搞得太清楚，你只需摇头或者颔首就行。”
顾盼慢慢点了颔首。
曹氏又道：“我给王爷弃了是不是？”
顾盼沉吟着，终于又点了颔首。
曹氏惨笑道：“伉俪一场，再怎么说，这孩子总是他的，他，他竟是半点情分也不讲。”
顾盼不忍：“你往好了想想，待身子养好了......”
曹氏打断道：“你不用劝我了，你能来看我，我已是万分谢谢了，从前若是多有冒犯，还请一并忘了吧。”
她起身盈盈一拜：“孩子被下了以后，我凭着一口气，就是想见到王爷，跟他说说这冤屈。厥后他不愿见我，我便知道答案了，只是却还抱有理想。现在想见你，就是想问问清楚，也好让自己死了这念想。”
她笑意渐深，轻轻道：“多谢。”
顾盼从曹氏院子回来，就一直躺着，晚饭也吃不下。
方萧一回来，就过来瞧她。见她萎靡不正，不由道：“好端端跑去见她干嘛？”他听清莲说了来龙去脉，有些恼怒：“把那个洗衣丫头找出来，给我杖毙！”
顾盼埋怨他：“又喊打喊杀的！还嫌我不够难受么?就这点膏泽,这丫头都能记着，冒着风险过来见我，这样忠心的仆人实在难得，你去找她麻烦做什么？”
方萧赶忙顺着她：“我就是着急了顺口说一句，没这个意思。”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叹息：“你不应该去。”
顾盼道：“我也不是不忍，想不到......”她追念起那场景，脸色又变了。
她眼睁睁瞧着曹氏一头撞在墙上，红的白的四溅，她惊得呆了，却还能清晰看到她脸上的笑容。
这样惨烈诡异的景象恐怕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方萧的脸色也欠悦目：“我已让人厚葬她，她可真傻，为什么要想不开。只要安平静静过着，也没人会再去为难她。”
顾盼喃喃道：“她心死了，即便在世，也只是行尸走肉，对她来说，也许这是最好的解脱。”
方萧握着她的手道：“别惆怅了。”
顾盼抬眼看着他：“你惆怅么？”
“我不惆怅，小我私家有小我私家的命。”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空洞：“我不知道我若是死了，会有谁替我惆怅。”
顾盼道：“我也不惆怅，只是看着那场景，有些接受不了。”他的神情居然也有些让她受不了，她心里一软，忍不住道：“我们还在世，自然得好好活下去，想方设法活下去。”
她能觉察他的痛心，他的无奈，虽然他从未曾表露出来。这一刻，她突然觉得他们原来是一类人，无论怎样艰难，怎样伤心，都不会转头，继续走下去。
“忘了她吧。”她慰藉他道：“她若没有私心，也不至于有今天。”
方萧皱眉：“我是来慰藉你的，怎地你慰藉起我来了。”
顾盼叹气：“你这人，总是不识好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