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八,庚子日。
在去上朝的路上,朱由检睡眼惺忪,止不住地打哈欠,横竖在密闭的肩舆里,也没有谁能看到天子不雅的行为。
这个季节的京师,已经刮起了寒风。
朱由检不想坐在室外受冻,便找了个“体恤朝臣”的由头,将早朝的所在换到了皇极殿内。
皇极殿修得这么华美堂皇,平常老是关起来,反倒成了个部署,朱由检觉得这样太浪费了,还须利用起来才好。
朝官也不想在外面吹风,对于这个提议自然是默许了。
其时有个不开眼的礼部郎中说这样不切合礼仪,然后他就被众人的唾沫星子给盖住了。
早朝只不外是换了个地方,但是流程照旧一样的。
鸿胪寺卿王重新唱班入列后,开始汇报昨日进京和离京的官员名册。
“前礼部侍郎徐光启,右佥都御史毕懋康,兵部主事孙元化……”
听到这一份名单,朱由检瞬间便清醒了一些。
太好了,朕的火炮专家们,竟然是一起到了。
“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前吏部稽勋司郎中孙传庭……”
听到王重新又说出了两个熟悉的名字,朱由检心里振奋,会带兵打仗的人也到了。
至于另外一个猛人卢象升,刚升迁去北直隶下面的台甫府当知府不久,据说做得很不错,朱由检计划晚一些再召他回来。
王重新汇报完之后,朱由检照例是没有接见,命王承恩派了个太监去传话,让徐光启、毕懋康和孙元化三人先去文华殿内期待。
朱由检计划下早朝之后,好好跟他们探讨一下制造火炮的事情。
至于洪承畴和孙传庭两人,先让他们回去休息,隔天再约见即是。
到奏事的时候,文官班列中,右佥都御史王应豸第一个站出来到御前,高声奏报:“臣听闻陛下欲同与勋戚一起开海贸,堂堂天子,怎么能够与民争利呢?神宗天子派矿监,设钞关等行为,不知激起几多民怨。
臣恳请陛下三思,取消这开海贸的心思!”
朱由检眯眼,心道这帮言官的消息是真的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
有了王应豸打头,后面即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言官劝谏。
片刻后,御前就跪倒了一片,朱由检简陋数了一下,或许有二十几人。
但朱由检怎么可能会授予这些言官把柄。
把目光看向了为首的王应豸,朱由检怒道:“王卿是从哪里听说朕要开海贸的,这般无根无据的事情,你就敢拿到朝堂上来说,松弛朕的名声,以为朕不敢杀人吗?”
王应豸在地上把脑袋磕得梆梆响,道:“回陛下,臣忠贞之心,日月可昭,自然不敢欺瞒。
此事并非毫无凭据,乃是成国公和临淮侯世子等人亲口所说,众人都听见了。
海贸之事断不行为,请陛下收回成命。”
言官齐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声音在皇极殿内围绕,形成回声。
朱由检心里恼怒,成国公世子等人这般大嘴巴,真的是活该。
“哼,好一个无中生有,成国公你来说,朕何时要亲自进行海贸一事了?”朱由检核名让朱纯臣回覆。
朱纯臣从勋贵班列中走出来,生气道:“你们这些言官简直是乱说八道,臣从未听闻陛下要亲自加入行海贸一事,犬子也未曾入宫,安能知晓有此事情,肯定是你们这些言官胡乱捏造的。
陛下,臣恳请对他们进行杖责,必须严肃惩处这种行为。”
自家的独苗昨晚已经被抓进了东厂,朱纯臣想措施捞人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冒犯朱由检。
王应豸可不怵这位国公,驳倒道:“成国公可不要狡辩,明明就是你儿子当众把这件事说出来的,没准就是你告诉他的。”
这时,英国公张惟贤站了出来,道:“老臣可以作证,陛下没有加入这件事情。”
定国公徐希皋跟在后头:“臣也作证,陛下和勋戚一起开海贸基础就是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臣作证!”
……
朝堂上所有的勋戚都站了出来,否认此事,声势比刚刚的言官要大得多。
朱由检窃喜,心道拉拢勋戚果真是正确的路线,否则孤苦伶仃的,在朝堂上得被这般言官喷死。
朱由检有自知自明,跟这帮饱读诗书的专业喷子理论,属于自讨苦吃。
况且朱由检确实不加入了,昨晚他已经派曹化淳通知列位勋戚,以后海贸的事情就由东厂来进行,他只卖力收银子。
就算以后文官再拿这个说事,那就让他们跟东厂说理去吧。
朱由检看向了这帮言官,道:“诸位爱卿,以后这些疑神疑鬼的事情就不要拿到朝堂上来说了,若是另有下次,朕决不轻饶!”
王应豸神色挣扎,勋戚的团体阻挡出乎了他的意料,退一步说道:“若是没有此事那即是最好,陛下仁德无双,与民争利的事情是万万做不得的。”
朱由检内心不屑,什么与民争利,这些事情跟黎民没有半点关系,都是这些外貌上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的文官掌控了全部的利益。
还想玩道德绑架这一套,朱由检可不会上这些文官的当,究竟除了脸,他们什么都想要。
听到王应豸打退堂鼓,其余言官的态度也不似刚刚那般坚决了,逐个退回了文官的班列里。
朝会继续。
片刻后,工科给事中颜继祖走出来到御前,拿出奏本高声道:“启禀陛下,大学士黄立极等人混淆视听,捏造事实编造《三朝要典》,对朝廷忠良多有诋毁,请陛下下令毁去此书,为被陷害的大臣正名,而且严惩这些编书的官员。”
朱由检神情异动,似乎把这件事给忘了。
但是这位给事中现在才提出来,还点名指向了黄立极,预计又是想制造党争吧。
御史贾继春紧随其后,道:“请陛下严肃惩处翰林院加入修撰《三朝要典》的编修余煌,检验王铎等人,翰林院乃我大明念书人的圣地,岂能玷污了名声!”
“……”
贾继春这舆图炮就太离谱了,翰林院这么多人加入了其中,哪能是这么一句话就惩处的,况且还特意点名提到了王铎这小我私家。
朱由检想起来,昨天曹化淳的汇报中,王铎跟贾继春密谋商议了半个时辰。
预计是事情没谈好,贾继春恼羞成怒,爽性借机弹劾,以攻击抨击王铎吧。
被言官当众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黄立极哪里还站得住,快步走出来道:“陛下明鉴,老臣请求乞骸骨。”
黄立极知道这件事是个污点,跟言官掰扯是一点意义也没有,以退为进才是良策。
内阁的李国木普出来为黄立极行侠仗义,怒斥道:“贾御史真是朱紫多忘事,臣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修撰《三朝要典》似乎照旧你跟杨维垣提出来的吧。
杨维垣已经被免职,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把你给严肃惩处了?”
听到这番话,朝官班列泛起些许骚动,依稀有笑声传出来,连卖力监视礼仪的御史都没有去纪录这些失仪的行为。
而贾继春憋得面色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朱由检示意众臣平静,道:“朕记得《三朝要典》的主编是前首辅顾秉谦,在此之前朕已经下令剥夺其一切功名,而且将其削籍为民,这件事情只惩处首恶,就到此为止。”
朱由检没有继续深究意思,都是一本糊涂账,否则这攻击面就太大了,尤其是翰林院。
里面全是高官的门生故吏,除非朱由检计划现在就与整个文官团体撕破脸,否则属实没有须要去捅这个马蜂窝。
说罢,朱由检看向了黄立极,道:“朝廷正是需要黄爱卿效力的时候,请辞一说就不要再提了。”
黄立极跪地谢恩,对于请辞一事是只字不提了。
颜继祖和贾继春已经灰溜溜地躲回了文官班列,看着还在御前的李国木普,朱由检考虑了一下,道:“李爱卿,修正《三朝要典》一事,就交给你与翰林院的学士卖力,朕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务必公允。”
李国木普行礼谢恩,道:“臣遵旨。”
刚刚两件闹剧一般的弹劾事件事后,剩下的朝会就正常了许多。
退朝后,朱由检便回到了文华殿,接见期待已久的徐光启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