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物非人也非
“平小姐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红映见平与欢走神走得厉害,提高了几分声调。
平与欢回过神来,佯装无事的摇了摇头。
也不知是她伤心太过泛起了错觉照旧其他原因,抬眸那一刻竟看到红映眼中闪过一抹怪异的神色。
红映,红映。
平与欢仔细追念着原著小说中这一角色,似乎是有那么一点印象,可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角色,她记不大清了。
想来也是无关紧要的一个配角而已。
“红映,陪我去东瓦市看看可好?”
距离那日东瓦市勾栏起火,已已往半月有余,她因身子不适一直留在添香馆养病。
现下她身子已无大碍,总该去那地方看看的。
红映一路陪着她步行至东瓦市门口,很是识眼色的将她带到那日失火的勾栏前。
见着工匠重新搭建起新的高台,平与欢脑中不得不又浮现出了那日苏守老先生在上面说书的场景。
短短半月已物非人非。
新高台虽未完全搭好,可已经有了大致样子,跟以前的旧台子没太大差异。
遗憾的是,这新台上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位苏守老先生了。
她也再不会被任岁宜拽着半夜来听书了。
红映见她眼中似有泪花闪过,忙掏脱手帕来叫她拭泪:“平小姐,擦擦吧。”
“谢谢。”平与欢接过手帕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正要招呼红映往回走,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咆哮。
“说,究竟是谁放的火!为什么要烧死我的岁宜!为什么?”
男子猛烈咆哮的斥责声引来不少黎民围观,平与欢听出这是靳问的声音,却不敢转头看。
对于任岁宜的死,她是有愧的。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如果那天她没有睡已往,事情会不会就不会发生了。
如果其时她是醒着的就好了,最起码她能知道其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任岁宜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没有把她叫醒的,亦或者任岁宜其实是叫了她的,只是没能把她叫醒而已。
四周围观的黎民越来越多,靳问却基础不管掉臂,拉着人就开始追问,有几个脾气欠好的被他这么一闹,直接不客气的动起手来。
有黎民指责着靳问:“天天来闹事,真把这儿当你家了?那天烧死的人那么多,除了你,也没见其他人来闹。”
其余人也时不时赞同上两句。
但也有一些黎民觉得靳问这么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究竟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更况且,现在这位靳家二令郎因为任家二小姐的死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没须要再去跟一个疯子盘算了。
可有人不乐意,“闹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天天这么闹,谁受得了?原来就是各人消遣的一个地儿,照他这么闹下去以后谁还想来?”
“就是,死的人多了去了,如果每家都像他这么闹,那这东瓦市还开不开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终究是大部门黎民都阻挡靳问在东瓦市闹事。
在黎民的强烈不满下,几个大汉上前强行将靳问拖起往外赶。靳问虽失去了理智,功夫却照旧有的。
“我看谁敢上来!”靳问三下五除二徒手将拖自己的几个大汉打趴下,一副要跟拦自己的人拼命的样子。
往日清风俊朗的少年郎,此时却囚首垢面的跟街头的叫花子一样,而且照旧疯了的叫花子。
明明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脊背却弯得像个五六十的老翁。
看着靳问被黎民团团围住,平与欢想上前解围,却被红映拉住了。
“平小姐,您照旧别多管闲事了。”红映蹙眉道:“他这也不是头一回被打了,我可是听说,这几日靳家二令郎每来这里一次,就要被打一次。”
“实在不怪老黎民……主要是他真的疯得不成个样子……”
红映话才说到一半,便见黎民围着靳问拳打脚踢了起来。
尽管靳问功夫再好,可终究是双拳难敌多手,再加上他前几日被打出来的伤还未痊愈,不外一会儿便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黎民也气喘吁吁的退后了几步。
也是在这时,一个黑影从人群种窜了出来,扛起地上的靳问迅速出了东瓦市。
“走。”平与欢一眼认出那黑影是靳问的护卫冯屹,赶忙叫上红映跟了出去。
两人一路追着冯屹来到一条深巷,远远的就听见靳问的骂声,话语中责骂的都是冯屹没有掩护好任岁宜。
被骂的冯屹却始终低头不语。
他知道是他自己没有掩护好岁宜小姐,靳问骂他没有错,打他更没有错。
自从岁宜小姐被纳兰无愧囚添香馆后,他家主子便让他以后跬步不离岁宜小姐,他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可偏偏就在那天,他贪睡没起来,事情就酿成了这样。
巷子的一头,冯屹一声不吭地垂着头,靳问边骂边给了他几脚。
巷子的另一头,平与欢看着这一幕缄默沉静半晌。
过了好一会儿,靳问没了力气,被踢到角落里的冯屹扶着墙想要爬起,却由于体力不支摔了又爬,爬了又摔,反重复复频频也没能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红映突然小声在她耳旁低喃:“平小姐,有人来了。”
平与欢转头,只见一个瘦高瘦高的束发男子从她几步远处走来。
男子长相跟靳问有五六分相似,但整体看上去没有靳问俊朗,五官也只能算得上是规则。
“是靳家大令郎。”看着男子从她身前走过,红映自言自语道,“也真是难为他了,这么大一个靳家,以后全得靠他一小我私家撑着。”
不久前,靳母因靳问把任岁宜葬入靳家祖坟的事,气得去庵里当了姑子。
靳问又患了疯病,时好时欠好的,府中除了几位未出阁的小姐,便只剩靳家大令郎这一个男丁,虽是庶出,却也是唯一能顶事的。
早就听闻这靳家大令郎靳阙是个酒鬼,平日里好逸恶劳,只知流连酒馆青楼。
也不知如今命运使然当上了靳家家主,他是否能扛得起此大任。
靳阙上前扶起冯屹,又去拉靳问,不想他这位弟弟基础不领他情,正要绕他而行。
原以为这位酒鬼年老是拦不住靳问的,可令平与欢没想到的是,靳阙竟绝不艰辛地将靳问推到墙角,扯下他外衣拧成一股绳把人绑了起来。
行动一气呵成。
就这样,靳问被自家酒鬼年老绑着从街上拉回了靳府。
冯屹本也想随着回去,却被平与欢喊住了。
“冯屹,我想知道那天东瓦市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几天来,她做梦也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一直都没听到事情的详细经过。
冯屹面露难色,始终犹豫不言。
平与欢也没好再难为他,她知道冯屹比她更愧疚,更惆怅。
冯屹不仅要面对任岁宜的死,还要面对靳问的诘责和内心的谴责。
“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
临别前,平与欢以平家嫡女的名义对冯屹许下了一个允许:“只要我能做的,我会竭尽全力。”
与其说这允许是许给冯屹的,倒不如说是赔偿任岁宜的。
这是她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她现在占的是平素的身体,用的是平素的身份,世上哪有白吃的午饭,既然她享受了平家嫡女该有的荣誉,那理应担起她还担的责任。
从前平素因恋慕靳问,对任岁宜随处诘难,可任岁宜却一直没跟她盘算。
就连那晚平素让人毁任岁宜清白的事,任岁宜都可以给她一个洗心革面的时机,她又怎能让那人失望呢?
说罢,平与欢便要同红映折身离开,冯屹作声喊住了她:“平小姐。”
平与欢转头,见冯屹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来,隐约可以看出那是一个染了血的香袋。
“这是在哪儿找的?”平与欢接过香袋仔细瞧了瞧,冯屹道:“苏守老先生家里。”
那日勾栏失火,任岁宜和苏守老先生命丧于此,他忆起岁宜小姐去勾栏前嘱咐他天亮后要到苏守老先生家拿工具的事。
平与欢问:“拿什么工具?”
“是几页话本稿子,就是那日我们在街上抓小偷拿回的那几页稿本。”
平与欢想起那日喜嬷嬷要带她回靳府,结果被一个小偷撞翻马车时遇见的事。
那日,任岁宜跟靳问抓了一个小偷,那小偷偷的不是什么珍贵物品,而是任岁宜刚写完的几页话本稿子。
话本中写下的是太子妃三年前收买监察官屈尚德,无罪肆放曾犯下杀人罪的戚家令郎戚梓杨的全部经过。
所以说,任岁宜的死……
平与欢越想越觉得可笑,她早该想到的。
原著小说中,女主任岁宜因为冒犯了太子妃,而被太子妃随处针对。
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反派人物,怎么可能会放过对自己倒霉的人!
平与欢又问冯屹,为什么任岁宜会突然要去苏守老先生家里拿回话本稿子,冯屹只说是因为任岁宜怕稿子会给苏守老先生招来杀身之祸。
“稿子呢?”
冯屹:“我去的时候,稿子已经被人拿走了。”
那日他到了苏守老先生家,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闯进去一看便看法上躺着已经气绝的十几个蒙面黑衣人。
屋子里有打架过的痕迹,显然工具已经被人拿走。
这香袋照旧他从一个蒙面黑衣人手里拿来的,应该是在打架时从对方身上扯下来的。
“这香袋,我可以拿回去吗?”了解事情的大致经事后,平与欢向冯屹提了此要求。
冯屹颔首允许。
这香袋的事他没敢跟靳问说,依靳问现在的情况,他怕他一旦找到香袋的主人就要去跟对方拼命。
他想试着去查这香袋的主人,可又怕打草惊蛇,眼下交给平家这位嫡女,说不定她真能查出什么来。
究竟,岁宜小姐生前也曾多次劝他放下对这位嫡女的偏见,给她一个洗心革面的时机。
他应该听岁宜小姐的。
平与欢拿了香袋,一路直奔添香馆。
身后的红映眉头紧皱,心中有欠好的预感。
刚刚在冯屹拿出香袋的时候,她就觉得那工具眼熟,现在看到这位平家小姐直奔添香馆,她便更坚定了心中的料想。
添香馆一厢房里,白衣女子取下头上的帷帽,迈着莲步徐徐走向躺在床榻上的男子。
纳兰无愧一睁眼便见床前的女子正欲宽衣解带,女子见他醒了,手中的行动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更快了些。
“我听红映说,你受伤了。”女子将解下的外衣往地上一丢,慢慢靠近坐起身的男子,抬手就要去摸他胸口。
纳兰无愧侧身一躲,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无碍。”
女子也没恼纳兰无愧躲自己,扯过床上的被子遮在身上,浅笑着开口:“你这是恼我这几日没来看你?”
纳兰无愧不语,起身坐到了房间的圆桌前,捏着茶杯,也不知在想什么。
白衣女子又是一笑,自顾自道:“小愧什么时候跟姐姐这么生分了?莫不是小愧看上了哪家貌美的小女人,觉得姐姐人老珠黄了呢?”
以前她每次来找他,这人可从没对她这般冷淡过,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
见纳兰无愧不搭理自己,白衣女子便光脚下床挪到他跟前,双手才要往对方肩上搭,便听到他道:“太子妃请自重。”
纳兰无愧这不冷不淡的一声“太子妃”惊得白衣女子脸色煞白,她以前就警告过这人,不要在添香馆里这么称谓她。
纳兰无愧也一直很听她的话,别说是没在添香馆唤过她太子妃,就是在人前也不愿唤她太子妃。
他喜欢叫她,姐姐。
“你叫我什么?”白衣女子悬在空中的手紧攥成拳,一张俏颜狰狞地瞪着纳兰无愧。
桌前的男子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不紧不慢地开口:“不知太子妃今日来,所为何事?”
听着纳兰无愧一口一个“太子妃”的叫着自己,白衣女子终于不再心平气和,伸手打掉纳兰无愧送至嘴边的茶杯,怒喝道:“纳兰无愧,你究竟要我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