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边渡口短暂歇息了泰半天,雇船渡江的黎民约莫只有百来人,更多的黎民身无分文,只能慰藉自己,心想着随着陈将军和军队走,至少还能有人掩护着。
队伍绕过了江容,走上去京口的官道,这以后的门路,就宁静许多了。
在京口和建康之间,有覆舟山、玄武湖等山水天堑阻隔,大批军队想要横跨已往并非一朝一夕的功夫,陈凉还以为是自己下令急行军起了作用,基础没想到,建康方面压根没派兵出来追他。
自石头城一路向北到江边,尔后东进,绕过江容,最后终于到了京口。
一路上行走也不算困难,至少陈凉另有马车可坐,尔后面的黎民们却还受着苦,大多数人都断了粮。
陈凉思考再三,让麾下的士卒将各自粮食匀一些出来,又派人每天出去采野菜和打渔,勉勉强强让大多数人每天能吃到些工具填肚子,救了不少人性命。
这个举动,让两万多黎民终于记着了陈凉,不少人念佛的时候,都将陈凉呼作陈菩萨,陈凉听到后觉得太不祥瑞,但好歹也是黎民们谢谢他的体现,也就暂时没禁止。
赶路所用的时间颇长,如今快要十二月,天气越发严寒,幸好,约莫再有一两天的路程,他们就能赶到京口了。
这时候,羊躭突然找到陈凉,询问道:“阿凉,你可还记得谢应之前说的那件事吗?”
“什么事?”
陈凉有些疑惑,想想谢应,他是提早出发,而且队伍里也不外是百来人,预计也快要赶到广陵郡了,他的任务是去替陈凉参见南康王萧会理,为之后的计划做准备。
羊躭看陈凉没想起来,急道:“当初谢存让说他家有三千副甲贮藏在京口,你是忘了吗?”
“哦,想起来了。”
陈凉一点就通,明白了羊躭的意思:“咱们正好要去京口,对了,顺便将那些盔甲取出来装配给士卒,就又能多出三千战卒。”
“三千甲不是小数目,我也不知道他们谢家是怎么弄到这么多盔甲的,当初你跟我说了这件事后,我也欠好仔细去询问存让,如今快到京口了,咱们却是得仔细商量这件事。”
陈凉满不在乎道:“我身上有他家尊长的牌子,只需要到武库中出示,就能取出来,难道另有人阻拦我不成?”
“邵陵王。”
羊躭徐徐说出三个字。陈凉闻声皱起眉头,两人缄默沉静片刻后,陈凉道:“倒是你提醒了我,听说邵陵王败逃到京口了,不知道他的雄师还剩下几人,但终究是个宗室王爷。
而且,京口是重镇,北边诸州郡援军恐怕大多集结在那,这三千甲拿出来,一定引人注目。”
“得想个措施,这三千副盔甲可不是小数目,不能轻易放弃了。”
两人没精打彩地对坐着,陈昕从外面走进来,正想说什么,见他们这样子,疑惑道:“怎么了?”
羊躭将三千甲的事说了一遍,陈昕听完立刻道:“这三千盔甲必须要拿得手!”
“这不是没主意吗?”
羊躭嘟囔道:“说是藏在武库里,武库里那么多眼睛盯着,保不齐都早被人拿走了,存让走的太早了,早知道把他也留下来,现在也方便询问他。”
“他当初跟我说的时候,样子很是笃定,应该不至于被拿走吧......”
陈凉也有些不确定了,“等到了京口再看吧,横竖咱们名义上有谢家的身份牌子,想进去看看倒是不难。”
“先派人提前到京口去见告邵陵王吧,说是这儿有两万多黎民,别提咱们有几多军力,只模糊告诉他是从石头城那儿撤出来的就行。”
陈凉看看另外两人,经过不少天后,他和陈昕的关系也重归于好了,现在他们攀谈起来反而越发坦诚亲切了些。
“咱们三人算是这支队伍的首领了,其他人我怕他们把这事办砸了,就咱们三个,商议出来一个,提前去京口拜会那邵陵王。”
“横竖你是不能去的。”
羊躭立刻道:“阿凉身世黔首,虽然我们并无偏见,然而邵陵王却是宗室,难保他没有门第之见,若是蔑视阿凉身世,极容易把咱们的事情办坏了。
我觉得,这次去京口,大部门事由我和君章出头解决即可,你卖力控制住士卒,去各处筹集粮草,顺便还要注意探询欧阳戎的情况,看萧正表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羊躭他们照旧对那两个羽士说的话有所怀疑,他们认为最稳妥的要领就是待在京口,期待勤王军汇聚后,随着勤王军一起,方便立功。
陈凉却又不是什么大梁忠良,眼下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去赶忙寻找一处能安身的基本之地,能让他在侯景作乱的这几年名贵时间里苟着发育起来。
乱世虽然也看身世,但若是有远见和智谋,打拼个十几年,他不信这天底下没有他的一处领土。
陈凉正入迷的时候,羊躭和陈昕已经商量好了,决定由陈昕去。
羊躭虽然也授了官,他爹羊侃也是朝廷宿将了,但陈昕他老子陈庆之名头更响,他自己本人也算是陈家独当一面的人物了,在朝廷上也有些职位。
由他出头,去向已经大北一场的邵陵王攀友爱,更为合适一些。
陈昕带着数十名骑先行离去。
两天后,陈凉带着队伍来到京口城。
黎民们望着雄伟的城墙喜极而泣,陈凉也终于松了口气,这时,他看见了城门处的迎接队伍。
门路两旁有一队宣扬以及近百名仪仗士卒,陈昕陪着另外一名气宇轩昂的青年坐在城门处,见队伍泛起了,那青年才站起来,对着陈昕微微施礼,带着部下朝城门外走去,陈昕跟在他身后,脸上露出一丝不得已的苦笑。
陈凉和羊躭骑着战马来到队伍前面,见城门处迎接队伍过来,带着后面的部下先后下马,那青年的目光越过陈凉,看到他身后的庞大队伍,不禁露出几分惊愕神色。
陈昕进城拜会邵陵王的时候,邵陵王果真与其谈笑风生,陈昕也不敢多提起建康前的败仗,只是含糊说道,石头城已经陷落,守将陈凉带着数万黎民先是北上到江边,尔后向东才到京口,一路上路途遥远,极其不易,恳请邵陵王收留云云。
邵陵王起初另有些兴趣,探询守将陈凉的身世,听说这人只是个黔首,不久前才凭借战功封了个杂号将军,他不禁又蔑视起来。
虽说陈凉身世平平,但邵陵王也略有耳闻,陈昕更是详细说了一遍陈凉的数次大捷,说是城中断粮,才不得已弃了城池,领导黎民逃出来寻找生路。
这些话惹得邵陵王愈发不快。
一个黔首尚能多次大北侯景的部将,甚至在叛军已经攻破建康的时候坚守石头城那么长时间,自己与之相比,又是何等的无能?
邵陵王虽是有心勤王,心里希望能攻破侯景,但究竟另有着门户之见,心里暗恨陈凉战功颇多,脸上却没有体现出来,而是让儿子永安侯萧确出来迎接。
如此一来,堂堂王子来迎接陈凉这个杂号将军,也不算把事情做绝了。
他虽然不喜欢陈凉的身世,但若是陈凉的那些战功都是真的,他倒是也想将陈凉招到自己麾下,方便以后重新出战,替自己立功。
邵陵王心思极多,而他的儿子永安侯萧确却只是简朴的认为,陈凉只是个夸夸其谈的人物而已。
萧确是邵陵王的儿子,身躯雄壮,相貌英武,也是南梁宗室中少有的勇武之人。
原来在历史上,邵陵王初次败绩后,雄师溃散,萧确也逃到了朱方,就此与其父亲疏散。
但出于种种原因,侯景当初仅是击溃了邵陵王的军队,尔后带上俘虏的南梁宗室和战将,急着回城重新整军,一方面再次恐吓台城守军,说邵陵王已死,命令俘虏的梁军主帅霍俊跪在台城前,劝台城里的人投降。
另一方面,东府城和石头城的梁军数次击溃他派出去攻城的队伍,让侯景也上了心,决定聚集力量,彻底将这两座城拿下。
霍俊不惧死亡,兀自高声劝说城头守军坚持下去,告诉他们勤王军之后就到。
在这之后的正史纪录,侯景想要笼络南梁人心,于是放了霍俊,而萧正德却嫉恨霍俊,派人杀了他。
但自王伟被掳走后,萧正德便始终被软禁着,平时难以出头,霍俊因此得了一条性命,被关押在建康中,而就在前几天,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将其带出来,送上了一支前往京口的车队。
霍俊本应死而没死,萧确本应该逃到朱方,现在却还能和他的父亲一起在京口驻扎,重新招兵买马聚集军队。
历史,已经发生了较大的改变,许多人的生死直接变化了。
而陈凉尚且不知道这些,他现在还得面对一个愤青。
萧确当初追随父亲邵陵王的数万雄师与侯景交战时,认为侯景的军队极其骁勇,现在的梁军基础就不是对手。
尔后溃败时,梁军险些也是土崩瓦解,见到侯字旗泛起便瑟瑟发抖。
他们那样的军队,怎么可能在陈凉这个黔首这儿就一场接一场的大北?
他对陈昕十分敬重,但言语里对陈凉很是不屑,只等着用言语逼出陈凉的破绽,尔后看他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