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夜（一）
家里，罗氏屋中仍点着灯，朦胧的光透过窗子，令夜色多了抹暖意。
听到院里有消息，罗氏推门而出，脚上趿拉着鞋，奔到罗瓖丽跟前，一把拉住她，斥道：“你做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女人家家的，走夜路多危险哪？”
罗瓖丽嬉笑着挥了挥拳头：“您就放心吧，我又不是吃素的，一般二般的毛贼可近不了我的身。”
罗瓖婉被冷落一旁，望着她们的背影有些惴惴不安，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莫名的伤感。
她冷不丁道：“娘，咱们搬迁吧！”
罗氏一愣，惊奇的看向她。
罗瓖丽也一脸讶然的收了笑意，回眸看她一眼，接过话头：“娘，咱真应该搬迁了，又不是买不起城里的院落。您要是搬已往，我也不用这样两头跑了。”
对于进城的事，姐妹俩早劝过不止一次了，就连舅舅家也游说过好几回了，可惜成效甚微。
故土难离，对于罗氏来说，城里就像噩梦，想都不愿去想。舅舅是单纯的舍不得族人，总觉得有族人在的地方，住着才踏实。
“呃......先进屋用饭，我都放锅里温着呢。”罗氏没有接茬儿，缄默沉静了一瞬，将话题绕已往了。
料想即是这样，姐妹俩不约而同叹了口气，进了灶间。
罗氏资助摆好饭菜，嘱咐了罗瓖婉几句吃完不要忘刷碗之类的话，寻个空子就走了。
姐妹俩无奈摇摇头，分坐到餐桌两旁。
罗瓖婉撕下一小块儿馍馍，捏到嘴边：“姐，刚刚是不是有人跟踪？”
罗瓖丽刚喝进一大口粥，闻言呛咳一声，连忙找帕子擦嘴。“呼......没有啊，你干嘛这样问？”
罗瓖婉瞥她一眼，冷哼道：“你别唬我，要知道，我可比你大！”
“嗐，没有就是没有，一会儿吃完，好好刷碗，然后早点儿睡觉，别想让我帮你，奔忙一天累死了！”
罗瓖丽扭了扭脖子，嘟囔着垂下头，两眼盯着那小半盘儿炒河虾，夹起一筷子放进嘴中，嚼着嚼着不禁皱起了眉头，复又夹了一筷子。
“哎......”
“嗯，这虾米哪儿都好，就是不太脆了，还不如不腾，娘也真是的，咋啥都放锅里温着，又不是冬日。”
“沈冰初！”见她一再逃避，故意不回覆自己的问题，罗瓖婉越觉察得这里有事儿。
“哎，好好用饭，别闹，困着呢！啊......”罗瓖丽三口两口将手里的馍馍塞进嘴巴，撂下筷子就走，临出门还不忘掩唇打了个哈欠。
罗瓖婉气的追出去，她却飞也似地逃进房间，“砰”的一下拴上了门。
“好，你不告诉我，明儿我自己查去，总不会让你一小我私家冒险。”她悄悄较劲儿，望着除了炒河虾，没动几筷子的饭菜，食欲大跌，颓然的收拾起碗筷。
是夜，罗瓖婉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遍遍追念着罗瓖丽回来时的举动，以及她所说的每一句话，越来越觉得差池劲儿。
最后蹭的一下坐起身，计划跑已往敲门，直接逼问她。大不了明日歇一天，把生意先放一放，啥也没家人的安危重要。
突然一阵极轻极轻的关门声响起，紧接着是脚步声。
她立即屏息凝神，光着脚从床上蹭下去，慢慢踱到门口，顺着漏洞向外观瞧。
一个身形瘦削的黑衣人，正蹑手蹑脚的爬院墙。
罗瓖婉刚要大叫一声，却见那黑影扭过头，向她所在的位置看来。
月光下，那人的脸苍白一片，眉眼处像两个窟窿，黑漆漆的毫无光泽，吓得她一机敏。
这张脸明明是她大姐啊，怎么会毫无生气呢？
就在她愣神儿的功夫，罗瓖丽已越过了墙头儿。
罗瓖婉心里一惊，飞快跑回床边，套上衣衫鞋袜，也不管会不会惊动罗氏，哗啦一下撤掉门栓，往院门处跑去。
田贵儿的屋门开了条缝儿，露出半个脑袋：“小小姐？”
罗瓖婉回眸瞟了一眼：“快帮我把院门打开。”
大门的栓子有好几道，个个儿比大腿还粗，她一小我私家挒，实在有些吃力。
田贵儿不敢迟疑，连忙跑已往，七尺咔嚓撤下门栓：“这么晚了，您不会是要出去吧？”
“嗯，你看好家！”罗瓖婉没空与他烦琐，再慢一点儿，大姐的影子都要看不到了。
出了门，她左右瞧瞧，照旧迟了一步，心里起急，下意识就往村外跑。刚走两步，突然一阵车马声传来，隐隐约约，渐行渐远的样子。
“嗯？难道大姐另有接应？”
她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伏在地上仔细听了听，似乎是在村东边，爬起来便追。
田间的小路蜿蜒曲折，被雨水浸泡后，轧出了一道道沟壑。白昼里不觉得咋样，夜间可就成困扰了。深一脚浅一脚的，基础跑不起来。
“哇...哇......”几只黑漆漆的乌鸦从稻苗中窜起，扑啦啦飞向了夜空，吓得罗瓖婉心头一紧，不觉停下了脚步。
一抬头，朦朦胧胧的山影横在远处，原来是到了启辛山庄四周。
“啪啪”抽动马鞭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脆，紧接着不远处有片黑影动了，看轮廓像是马车，却没有点灯。
按理说，夜间行进的马车都市在四角点上马灯，可这些车都像剪影一样，完全没有照明物。
事出反常必有妖，罗瓖婉心中疑窦丛生，忙转身往那边潜行。她感受大姐应该也在四周，定是为查探此事而来。
走着走着，她突然一脚插进泥里，整小我私家向前栽去，忙乱中一顿乱抓，竟摸到了一只手，马上汗毛炸起，吓得大惊失色，刚要作声就被对方捂住了口，一搂一滚出了泥坑。
“别怕，是我！”耳边熟悉的声音响起，罗瓖婉悄悄松了口气。
“你干嘛要偷偷过来？别人做什么与咱们何关？你能不能消停一些，别再惹事了？”
脱离了危险，她忍不住埋怨起来。本以为罗瓖丽已经变沉稳了，没想到还和以前一样，我行我素，置家人和自己的安危于掉臂，想一出是一出，做事不计结果。
“嘘，不是你想的那样！”罗瓖丽比了个噤声手势，嘱咐道：“快回去，你不会功夫，很容易袒露行踪。若是惊动了他们，结果不堪设想，快走！”
她轻推了罗瓖婉一把，从地上爬起，瞄了眼不远处的车队，身形一低，转瞬消失了踪影。
罗瓖婉气的抓起土块儿，朝她消失的偏向砸去：“你一小我私家，我能放心吗？可恶！”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脚，抬起来用力甩了甩，泥水又凉又黏糊，全部裹在了腿上，黑布隆冬的也没措施弄洁净。她只得迁就着往前走，一步一出溜。
到了山庄外围，罗瓖婉的腿也适应了，跺一跺脚，就有泥块儿落下，只一会儿功夫便轻松了不少。
离得近了，她猛然发现，原来那些剪影并不是几辆马车，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远处和山丘田野融为了一体，掩映在夜色下，不容易分辨而已。
每个车厢上都罩着油布，用绳子紧紧捆扎着，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车轮转动的声音很沉，吱吱扭扭钻人耳朵。
她小心的靠近路边，隔着竹子探看。原来不是没有照明的马灯，而是都用工具蒙住了，且只挂了车前的两盏，光线很微弱，只能照亮一射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