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杀手的到访
关二娘像平日一样,在天黑之前早早关了门,哄睡了两岁的儿子,就和丈夫一起,坐在烛火边,盘算着这几日的营生,然后各忙各事,不时小声低语几句。
“砰砰!”
有人在敲门。
关家二人不敢吱声。
“砰砰砰!!”来人还在继续。
二人连气都不敢喘了,眼神交流着如那边置惩罚,终于照旧丈夫关老二拿起烛台,走到门边,小声问到:“谁啊?”
关老二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镇静一点,但嗓音却是极端的哆嗦。
回覆的是一个稚嫩的童声:“二叔,是我,千千。”
“她来做什么?难道这个时候还来还钱?”关二娘小声对丈夫嘀咕。
关老二忙开了门,探出一个头来,只见自家侄女被一个年轻女人抱在怀里。
那女人衣着艳丽,长相美貌,一手抱着小女孩儿,一手还提着一把亮可照人的长刀……
关老二手里的烛台吓得差点没抓稳。
“怎、怎么了?……”
关老二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提刀的年轻女子把臂弯里的女孩儿放到他跟前:“她爹走了,她说你是她二叔,以后,她随着你。”
“……”关老二瞟了瞟女子,又看看平时不常走动、现在却突然到访的侄女,又怕又懵,不外,心里想着不外是个女人而已,也就斗胆了些:“走了?走去哪儿啦?也不带着孩子?我们家里原来就困难,他还借了我们那么多钱……他不会自己跑了、还想把孩子丢给我们吧?另有你,你是他什么人?”
“你收是不收?”女子的声音透着不耐烦的冷漠。
“呃……收是可以收的,只是……”
“只是什么?”
见女子果真追问,关老二心下窃喜,看来果真不外是个女人,要比那些土匪好说话得多,而且女人穿着千千她娘的衣服,看情形,她说不定就是关老大新找的小老婆呢!啧啧!好你个关老大,有钱娶小老婆,却没钱来还?那可得好好搞她一笔!
心里这般思量着,关老二于是道:
“你也知道的,现在这世道欠好过,多小我私家也不是多口饭那么简朴,随处都是要钱的……”
“钱?”女子抓住了他的要害词,“你要几多?”
“要是养到她出阁,算算也要十年,不算多的,一年给个十两,或许也就一百两吧——这还不算她的妆奁什么的……”
“一百两?”未待他算完,女人就说道,“我没有。”
“没有?没有那另有什么可说的?养不起养不起!走走走——”关老二说着就要关上门。
“她另有什么亲戚?”
“亲戚?关家人差不多被那些土匪搞的就只剩我们几个了,你要找愿意收她的,恐怕只有去旁边的关家坡去找她娘了,都被坡上的土匪掳走了两年,晓得还在世没有哦!啊呀!快走快走……”
关老二正催赶着,女子却把小女孩儿一把塞到了他怀里。
“她交给你,钱……我会给你的。”
不待关老二拒绝,女子已经跳上了屋顶,眨眼睛间就没了影……
关老二懵了一下,低头一看自家正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侄女,犹豫了一下,照旧把她拉进了屋。
“你带她来做什么?”
“啊呀,等明天看那个女的拿得了钱过来不再说。”
“那个女的?不是这里的吧?”
“听声音,是个外地人,看样子,怕是年老新找的女人也说禁绝哦……”
“……”
匹俦二人于是开始扒拉镇上各家的秘闻逸事来……
……
……
……
(二)夜入关家坡
追杀的人很快就会追上来,聚集成更强大的力量,见朱不能延误太久,连夜去了关家坡。
无论如何,照旧先帮那个小女孩儿找一找她娘,如果她还在世,就把她带回来……究竟,要不是因为她,小女孩儿的爹也许就不会死了。
他至死都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她既然许了诺,就得履行允许。
……
关家坡的土匪窝,不外是一群打家劫舍起家的蛮汗,面对一个职业的杀手,毫无战斗力可言。见朱轻轻松松就见到了这里的土匪头子,三两下就把他按倒在地上。
不待瞪着眼看她,明知道自己远远打不外,却要给自己壮胆的土匪头子开口,见朱便道:“我不会杀你们。我来找一小我私家。”
她说着放开了他。
土匪头子爬起来,运动运动被折得酸痛的四肢,松了口气:“你找谁?”
“镇上关家面馆,关老大的妻子。”
“谁?”匪头一脸茫然。
旁边另一个土匪俯在他耳边,小声道:“就是老三那个漂亮又不循分的小老婆……”
“是她?”土匪头子眼珠转了转,付托道,“去让老三把她带过来。”
“……”两个土匪眼神交互了一刹,心里已经明白对方的心思。
“是。”另一个土匪允许着,便走出去了。
土匪头子则上前招待这个突然闯进山寨的女子,一边笑脸相迎着,一边上下审察着她。
这是个年轻的女人,看上去十八九岁模样,抵多也还不到二十岁,柳叶眉、樱桃口,桃花眼、瓜子脸,如画一般标致,似乎女娲亲手捏制的一般。她身形清瘦,穿着艳丽的衣裳,身上却散发着酷寒的气质,居然衬得她的的姿色越发明艳……如果把她酿成自己的身下欢……土匪头子心里这样想着,但还没来得及视察得更仔细、想得更深入,眉心突然抵过来的刀尖,已经刺碎了他的理想。
“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女子冷睨了他一眼。
土匪头子有些余吓未了,咽了咽口水:“女侠远道而来,想必也饿了,我们这里准备了一些酒菜,还请女侠品尝。”
他说完,就有奴婢抬了半副烤猪和两坛酒水上来。
好几天没吃工具,下午那碗面也不够填肚子,但久饿之后大吃大喝伤身,搞欠好就地爆腹而亡。见朱便指了指那些酒菜,道:“麻烦给我打包一下,我一会儿带走。另外,给我来两碗粥……来不及的话,白水泡饭也行。”
众土匪:“……”
土匪头子反映了片刻,哈哈道:“这,女侠嘛!不愧是女侠!勤勤俭俭!”说罢便付托奴婢照做。
正好晚饭剩了一点白米粥,很快便端了上来。
见朱不推辞,坐下便开始大口喝粥。
那土匪怎会美意给这个不速之客准备酒菜,原是在酒肉里下足了蒙汗药,只等着把这个女人蒙倒,好做下一步计划,岂料她居然不吃酒肉、却要喝粥。但现下,她已经喝了两碗加了工具的白米粥,却还没有一点要倒下去的意思。
土匪头子一时有些着急,但外貌仍尽力体现得很平静。
“人怎么还没有带过来?”吃完了粥的女子问到。
“呃……快了快了!”匪头试图唐塞,“女人嘛,爱妆扮!”
又等了一刻钟,见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起身对土匪头子道:“麻烦你带我已往一下。”
土匪头子便对身边人付托:“去催一催老三。”
又过了一刻钟,见朱再次起身:“照旧直接带我已往吧。”
“马上啊,马上,女侠不要急,要不,再吃点……水果?……”匪头忙抚慰着,话还没说完,女子的刀已经架到了他脖子上。
“别空话,再不把人带过来,你的脑袋就别要了!”
匪头吓得连连缩脖子:“好好好!女侠不要激动!”而已,叫到,“快去叫老三把人带过来!快点!”
他原本是想拖着,等到药效发作,哪料却迟迟不见消息,现在这情形也是拖不下去了,只得老实把人带上来。
……
……
(三)苦命的关夫人
不外片刻,就有两个壮硕的土匪抬了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女人进来。
那个女人面容姣好,却神情麻木,盘着妇人头,头发里已间杂着丝丝鹤发。
见朱走到她跟前,顿了顿,问道:“你是关老大的夫人?”
听到“关老大”,妇人原本无神的眼睛里突然有了神采,她抬头看了一眼见朱,想说什么,又低下了头。
“你还记得千千吗?你是她的娘吗?”
妇人突然捂住脸,小声啜泣起来,越哭越激动,声音越大。
看来就是她没错了。
见朱拍了拍她的肩:“别哭了,我来带你回去。”
千千娘克制着哭声,问道:“你要带我回去?”她看了看四周围着二人的土匪,“是老大让你来的吗?”
见朱默了默。
妇人便小声哭起来:“老大做事怎么还这么欠考虑?你一个女人,怎么把我带回去?怕是白白葬送了自己!……”
“关夫人,”见朱想了想,照旧不要给她一场空欢喜,便道,“关老大已经死了,我是来替千千接你的。”
“你,你说什么?”关夫人一时都忘了哭,抓紧见朱的手,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见朱的话。
“我说,关老大死了……”见朱看着她。
“什么时候?你,你不要骗我!”
“今天下午。”
“啊!天啊——”关夫人大叫一声,放声大哭起来,“天啊……我的夫……我的夫啊啊……”
见朱听她这么嘶喊地哭着,心中不是滋味,想慰藉她,或者叫她住口,却不知道说什么,一低头,就看到了她手上的伤口和淤青,再联想到她从一进来就坐在椅子上……便指了指她手上的伤,问到:“你这是怎么回事?另有你的腿?”
女人别过了头,只是哭,不说话。
见朱看向土匪头子,寻求答案。
土匪头子眼神飘忽了一下:“还,还不就是她自己不听话,被老三给打的……女人嘛,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不听话?”见朱看着土匪头子,语气里带着一丝恼怒和质问。
“哎呀!她是老三的婆娘,老三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丈夫训妻,天经地义!你就不要管了!”
“她不是关老大的妻子吗?怎么就成了老三的婆娘了?老三是谁?叫他出来!”见朱对土匪头子说完,又对关夫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关夫人抹着眼泪,深呼吸,让自己稍稍缓一缓,然后叹了口气。
“两年前,我到县里去买布,回来的路上被抓到了这里,那个土匪痞子老三看我长得悦目,就,就强占了我——呜呜……”关夫人捂住脸大哭起来,“我命苦啊!我命苦!……”
“强占?”见朱险些是咬着牙说出了这两个字,握刀的手都发出枢纽收紧的脆响。
“碰!”土匪头子身前的桌子突然被长刀一劈两半。
在场的众人感受到一阵压迫人的杀气……
“去把他叫过来。”见朱冷声道。
“去……把老三叫过来……”土匪头子已然被震住了,万万没想到,这个凶巴巴的女人,会对这件事反映这样急躁。
一会儿后,一个坦着衣服、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被人扶着走了进来。
见朱二话不说,就要一刀劈将已往……
“不要——”
一声惊呼,见朱的刀在中途收住。
她转头看去,发出这声呼叫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被这个她要杀了的男人强占了两年的女人。
见朱看相她,眼神里带着疑惑。
女人已经激动得从椅子上翻腾下来,祈求地看着见朱,泪花斑斑:“女人,你不要杀他……”
土匪头子也气急地从座上跳起来,指着见朱,叫道:“人可以让你带走!但你要想在我的土地上杀我兄弟,我就要替我兄弟报仇!”
“为什么?”
见朱没有管匪头的威胁,却皱了皱眉头,对关夫人问到。
“我和他另有一个出生不到两个月的孩子……虽然我恨他,但是,他要是死了,孩子就没有爹了……他还这么小……”关夫人哭着,从来到这里,眼泪就没有断过,“而且现在关老大死了,我就算回去,也是个没依没靠的未亡人……我除了留下来,没有此外措施了……”
见朱愣了愣:“可是他违背你的意愿强占了你,还对你拳脚相加……”
“我有什么措施?我有什么措施?”关夫人哭着,“我一个女人,我能做什么?逃也逃不掉,打也打不外,又不忍心教孩子没了娘,孩子没了爹……除了听他们男人的,除了靠着他们,我还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呜呜……”她高声哭喊起来,“我命苦啊!我命苦!……”
见朱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退却了两步,感受到很懵很茫然……
这个女人,居然为强占了自己、对自己粗暴不堪的人生儿育女,为他求情,还想后半辈子依靠他,和他共度余生?……她就,这么认命吗?
见朱看着地上大哭的女人,摇摇头,失望至极,突然觉得她的哭声是那样难听逆耳,让她想逃离。
……
……
……
(四)关夫人的经历
关夫人趴在地上,边哭边说着自己的遭遇。
“你说我不守妇道,我也认了……
我从小就长得悦目,但是世道欠好,悦目有什么用?好不容易活到十五岁,就急遽忙忙嫁给了关老大,十六岁生了女儿千千,原来一家人,开着小面馆,幸福快乐,也没有什么此外追求,只想这样平安过日子……
哪知道,两年前,只不外是想着新年、给女儿做一件悦目的新衣服,去县里面挑一些布料,哪里想到,就这么被抓到这里来了……
我不是没有反抗,我不是没有逃……
我逃了几回,能想到的措施我都试过了,我真的都试过了……但是照旧一次次被抓回来……
女人的贞洁,是何等的重要!我比谁都清楚!我频频想着一死了之……
但是,我想到我的女儿,我的千千,她才三岁,她不能没了娘……我得在世,在世,总比死了好,至少还看得见希望。
……为了逃走,我一条腿都断了……
厥后,我发现自己有身了,我居然怀了土匪的的孩子……我恨,我恨啊!我恨自己没前程!我想打掉它,可是我被看的紧,我没有措施,孩子一大,我也舍不得了……究竟是自己的一块肉,我没有措施……
孩子生下来后,他们看得松,我又跑了一回,但是我跑到半路,想到孩子还没有喂,他会哭……我都听到他在哭了……要是没有娘,他那不成样子的爹,怎么养得活他?……
我想,等孩子大一点,断奶了,我再跑……”
关夫人娓娓说着,泣不成声:“谁料获得呢?我还没来得及跑,关老大就突然死了……我再能跑,我能跑去哪里?我跑了,我的孩子怎么办?……”
零碎而杂乱不堪的画面在脑海里闪烁,叫她心烦意乱,听不进去关夫人漫长的自述。
见朱反手将刀一收,急急逃了出去。
一切变化得太快,土匪头子挠了挠头,很有点意外,猛然想到那个不请自来、又急遽跑掉的人,她叫他们打包的酒肉还没有带走……
“哎!女侠!你的工具忘带了!!!”
他大叫了一声,有点为自己现在的诚信而感动。
——他一贯不是一个讲诚信的土匪,但是这酒肉里都是蒙汗药,这谁他妈还敢要啊?……
……
……
片刻,那小我私家果真去而复返,提了肩负,对还在地上哭泣的妇人说了一句:“千千还在她二叔家里,你去接她。”就又急遽离开了。
……
……
……
(五)流影令郎
月出东山上,高楼不甚寒。
低缓的箫声隽携着缕缕寒意,萦绕着百尺高楼,弥散在净朗的夜空中,连明月都似乎被这酷寒的声音冻僵了一般,苍白地挂罥在九霄之上。
箫声寂,现在,只听得见高楼上吹箫人随着高风飞扬翻动的猎猎衣声。
长发纷飞,长袍翻腾,明月映照下的人影,都如入水一般,激荡无形,似乎要随着主人一起,凭虚御空,登仙而去。
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掌握玉箫、轻敲栏杆,月下的长袍令郎身形挺拔闲逸,若有所思。
“令郎。”从流影令郎身后、六角楼阁的阴影里,走出一个黑衣人,单膝跪地,敬重地行了个礼,“及朱参见令郎。”
“又失败了?”
黑衣人低下了头:“……是。她一路往南逃,现在已经到了鄂州……没想到她不吃不喝不睡,还可以撑这么久。我们已经有不少杀手折在她手上了。”
“哦?”流影令郎敲着栏杆,“你们奈何不了她,那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她可是我一手缔造的江湖第一杀手啊!天下绝无仅有的杀手!”
他带着赞叹的语气,看着自己的手,似乎那个杀手不外他一手捏塑的玩偶,一个令他骄傲的完美作品。
“可惜,叛逆我,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黑衣杀手听着主子的话,心里一阵无形的压迫,低着头,不敢看他。
黑衣杀手犹豫了一下,说道,“她现在放话说要退出江湖,不再杀人,我们派去的人,除了混战战死的和自杀的,大多也从她的手下在世回来了……这,不是她一贯杀人不眨眼,斩草必除根的作风……”
“是吗?”流影令郎顿了顿,“退出江湖?”他似乎有些忍俊不禁,讥笑这个叛徒的天真,“看来,是我教得不够刻骨铭心啊。”
“楼主放心,我已经派出了楼中的顶尖杀手,一定取那叛徒的项上人头!”
“顶尖?”
面前的男人语气里似乎在听什么笑话一般。
黑衣杀手不敢再说话——究竟,在那个叛逃的杀手面前,楼中另有谁能接得住这个“顶尖”的称谓呢?
月明楼主摇了摇头。
“继续这么耗下去是白艰辛气,收回月明楼主力,传令赤炎盟各门各派,全力阻杀叛徒见朱!”
“是!”
流影令郎对杀手道:“我希望,下次回来的时候,你能提着她的脑袋来见我。”
“必不负楼主期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