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的烟火仍在燃烧。
干巴巴的枝桠朝天漫无目的的生长着,在那枝桠之上,停靠着玄色的乌鸦,他们早已忍不住,想要飞下枝头,饱食一顿,可那痛苦的哽咽声,依旧回荡在这风烟弥漫的地方。
……
“年老,我们另有以后吗?”
刘放怀站在半山腰上,看着金黄色的龙旗在战场上纵横驰骋。
“这样的对手,这样的力量,这辈子恐怕都反抗不外。”
刘放怀将脸埋在膝盖上。
看着昔日自己悄悄的战士,现在宛若秋天的麦场,正被尖锐的镰刀一茬茬地割下。
“这个世界另有希望,不是吗?”
李伏威眼光幽幽,看着宛若一条凶恶的黑龙般的辉龙骑,在战场上深深的犁开了一道大道。
跟在其身后的耀龙骑,挥舞着手中的刀刃,收割者沿途的生命,他们宛若感受不到疲累的机械。
他们死在了战马的蹂躏之下,他们死在了同伴的刀刃之下,他们死在了同伴的踩踏之下。
在在世的时候他们默默无闻,一文不名,在死去的时候,他们依然无人问津。
无知的来到这个世界,在无知中又离开了这个世界。
“可是年老,你眼中的希望,现在已经被你抛弃了!”
刘放怀双眼通红。
这个智慧通天彻地的年老,这个将一切生命放在心中的年老,这个热爱世界,热爱每一个生灵的年老。
在今天。
去了他口中的正直,放弃了他一直坚持的路。
当他还在刘家堡的时候,他看到的年老,意气风发,站在高台之上,指点山河,他是所有贫苦人眼中的希望,他的语气炙热而又决绝,他的眼神又是那样的坚定。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又要放弃那些将所有的一切托付在你身上的人?
他们信你如信神明。
他们敬你如敬天道。
他们爱你胜过爱自己。
然后你将他们的孩子,你将他们的丈夫,你将他们的父亲,亲自送上了这个血肉磨厂,年老,你的心就感受不到一点痛苦吗?
圣贤说过。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兼爱天下,墨守非攻。
儒道有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或许!
我只是个书呆子而已。
我轻信了那书中的大同世界,也轻信了这个世界上有人能领导他们走向大同世界。
古今圣贤几多人。
也不见他们乐成。
“年老,我……。”
“放怀,你说!”
“年老,我不想再随着你了,我想带着剩下的人回去,我会回去给他们一个说法的!”
“回去,又能回哪去?我们这是在造反,不是在过家家,你今天回去,明天便会被族诛,死你一人不足惜,但你要大良乡的人全部陪你去死吗?”
“我……那我带他们躲在深山中,躲着这天气变化到来,赵天子就顾不上我们了。”
“横竖,我不想带着他们再去送死,二狗之前给我说,这一战若是胜利了,但他死了,请我照顾好他的怙恃和妻儿,他的儿子今年才三岁,他想着以后可以给他的儿子找一条路,别让他的孩子再爬在黄土里,看不到希望。”
“放怀,你也跟我不短的时间了,年老是怎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年老让你带走另一些人,那是真正的随着咱们要革新乾坤的人,他们的志向和我们的一致,但是我放弃在战场上的人,他们早已追随了那些世家大族,他们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放弃了泽被苍生,放弃了他们的青云之路。”
“年老,那些人中也有我们带出来的呀,如此轻易的放弃,以后如何面对他们的怙恃妻儿,他们如此若黄沙般,葬在这黄土中,他们家里的怙恃妻儿该怎么过活?”
“年老,你说的一切我懂,我就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群人,死得不明不白。”
“年老,之前你说过,我将会是一匹纵横与战场的千里马,我这一生是为了战斗而生,因为从我的灵魂里,血液骨髓里,容纳着斗争的精神。”
“要么在那小小的大良乡,空守一生,要么在无边的沃野纵横驰骋。或许期间略有失意,但不会阻挡我,前进的脚步。”
“之前我觉得我很兴奋,我觉得我正是为此而生,现在我只感受到悲痛,我恨不能,恨不能走下去,和他们一起死在这片沙场上。”
“可是我发现了我的软弱,心里虽然想着无比的正义,血液里流淌着的却是软弱和无能,我现在的小腿都在瑟瑟发抖,我畏惧那些狰狞的铁骑,我畏惧那些明晃晃的屠刀,我更畏惧那站在高台上面,无心情地朝天子。”
“曾经我发现我的父亲无比残暴,我只能在他的威严下苦苦过活,仁义礼智信,束缚着我的灵魂,忠孝束缚着我的肉身,和你走的那一天,我以为我打破了所有的束缚,我会变得无所畏惧,我会酿成一个铁血铮铮的男人。”
“现在追念起来有一些可笑,我甚至不敢面对父亲的怒容,呜呜呜,我现在不敢看天上的太阳,他令我无地自容,我更不敢看晚上的月亮,他让我的内心无比羞愧,我现在是想找一个黑暗的角落,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角落,了残余生,我懦弱的都不敢自杀。”
“年老,放我们离开吧,我畏惧在你的面无心情中,也倒在了别人的屠刀之下。”
刘放怀瓦解的大哭。
“放怀,世间的一切事情莫不要支付价钱,当你从出生时睁开第一眼时,你看到了这个时间的美,你看到了五彩斑斓的光,但你也会看到这个世界的貌寝,也会被无情的时光带走你的生命,这边是价钱,无论你做与不做,你都要蒙受着在世的价钱。”
“而在世,都要蒙受价钱,无论做不做事,都要蒙受价钱,那为什么,不去做自己心中想要做的事呢?”
“放怀,你在书中看到的那些语言,只能靠你自己想象,但你没有见过,没有经历过任何事,你的想象会一片空白,正如你看到眼前的血腥,你会不知自处,你会瑟瑟发抖。”
“这些都是选择的价钱,都是选择自由的价钱,你以为我是冷血无情的,可是我心中的痛,谁又知道,这一群人起初是随着我的,或者说起初他们是随着希望的,他们为我放弃了一切,他们愿意为了希望放弃一切,既然他们从开始都已经想到了这件事情带来的价钱,他们仍然还会随着我在这战场中走过,所谓的放弃,只是你眼中的放弃吧而已。”
“我们前进的路依然不会变,这个世界,总有一天会酿成我们想象中的那个样子,而这个世界要成为那个样子,必须要用鲜血洗去它原有的污浊。”
“走吧,放怀,这两天有很大的动荡,我们需要蛰伏,待到天变的那一天,便说我们继续前进的时间。”
“年老,呜呜呜,我……!”
“起来,收起你那无用的眼泪,跟我走!”
李伏威皱眉,语气略沉。
刘放怀一个激灵,快速站了起来,随着李伏威徐徐离去,离开时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血腥战场,紧紧的握了握手中的长刀,加速了脚下的法式。
这人间,虽不如我所愿,但我想把它酿成我想看到的样子。
纵然赴汤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