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道差异

　　眼前的战斗已经结束，那卷起的漫天风云也逐渐消散，赵燃虽胜黎成华一筹，却只是轻伤于他，反而自身却遭受了莫大的侮辱。

　　这时。

　　一队或许有百十来人的队伍从官军中队跑了出来，队伍虽然整齐，却手无刀戈，反而端着桌椅提着瓜果，行于两军正中间，搭起了亭台，立起了楼阁。

　　又有传令兵与李伏威传信，陛下欲与李伏威会晤。

　　李伏威并无惊讶，打发走了传令兵，对着黎成华等人说道。

　　“我且去观赵天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等收束好麾下戎马，不得妄动，若是事情有异，可自行攻击。”

　　“主公，不行啊，这陈天子，阴晴不定，主公用饭前去，恐有危险。”

　　刘勋刘放怀道。

　　说起来这刘放怀，照旧李伏威的发小，这刘放怀正是曾经刘老爷的幼子，幼年时双方虽无交集，却也打过几个照面，现如今刘放怀对李伏威更是崇敬的不得了，算是李伏威的铁杆支持者。

　　“放怀无虑，究竟是与赵家天子晤面，众目睽睽之下，他岂会做自损面皮的事情。”

　　“主公，我照旧觉得有些不妥，我一直听闻赵家天子做事，无有章则，更是做了自掘宅兆的事情，看待自身尚且如此，如今主公你与他相互对立，岂可轻信？”

　　“放怀啊，此事休要再谈，你且前去做你的事情，我自有分寸。”

　　“主公……。”

　　“去吧。”

　　“唉！”

　　刘放怀叹了一口气，低头丧气的离开了高台。

　　李伏威微微一笑。

　　“诸位照旧凭据我们之前讨论的计划行事，若有不决，照旧以投票选决之。”

　　李伏威换上了一套铠甲，铠甲成银白色，在太阳光底下并无辉煌，反而在吸收太阳的光线，看上去整体显得有些昏暗，仔细望去其上锈迹斑斑，像是一件很古老的物件。

　　李伏威策马，走向已经搭好的亭台，亭子不大，但其中物件摆放的甚是整齐，一张桌子，桌子上瓜果多样，旁边另有一酒壶，两个酒杯。

　　李伏威站在亭子边上，静静的期待着赵天子的到来。

　　过了一会儿。

　　赵天子一身金甲，坐下一匹红色的战马，在阳光底下，这战马似乎燃烧着红色的火焰，马上一道金色的身影，恰似从云端走出来的金甲战神，一人一马显得张扬无比。

　　赵煜下马，仔细的视察了一番李伏威，这人一身银甲，周身光线昏暗，恰似从哪个犄角旮旯出来的逃兵，一头黑发凌乱的束缚在头盔中，头盔下的面容极为普通，髯毛遒劲，眉毛浓厚，嘴唇稍显宽厚，鼻子也挺大，眼睛明亮无比，整小我私家看起来有一些朴直。

　　赵煜嗤笑一声，骑在马上，居高临下，虽是提问，却语气肯定。

　　“你就是李通李伏威？”

　　“陛下，草民即是李伏威。”

　　李伏威语气谦卑，但整小我私家昂扬而立，气势我不落下风。

　　“哈哈，好，很好。”

　　赵煜下马，大马金刀的坐在席子上，径直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轻的抿了一口，又吐了一口浊气，道。

　　“坐。”

　　“谢陛下。”

　　李伏威跪坐，双手放在膝盖上，一身铠甲，在碰撞中铿锵作声。

　　“呵，你这人甚是有趣，你造着我的反，却口口声声不离陛下，就似乎是我那朝中诸臣，真是有趣。”

　　“陛下说笑，草民造的不是陛下的反，草民造的是这天下的反。”

　　“你且说来听听。”

　　赵煜又饮了一口酒，将腰间的长剑解下，随便扔在一旁。

　　“陛下，这天下众生，便如那腐朽的屋子，外表华美堂皇，内里却败絮其中。”

　　“来来来，你也喝一口酒，这可是我从宫廷中带出来的琼浆玉液，想来你从未喝过，今日借此时机，也可尝尝鲜。”

　　“草民谢过陛下。”

　　李伏威朝着赵煜拱手，也在酒杯中倒了一杯酒，一口抿下，又长长舒一口气。

　　“怎么样，是好酒吧。”

　　“果真不愧是琼浆玉液，草民一生从未喝过如此美味的酒，可惜，可叹。”

　　“你也不必一直草民草民的自称，寡人听着烦，你这人甚是死板，实在无趣。”

　　“陛下说笑，伏威如今做的事情犯上作乱，这全天下不知有几多人盯着伏威的脑袋，伏威做事，不得不考虑周全，所以形成如今的性格，这也是无奈之举，还请陛下恕罪。”

　　“而已而已，你继续说，说说你造反的理由，寡人在听。”

　　赵煜翻了个身，酿成斜躺在坐席上。

　　李伏威直了直腰。

　　“这天下便如那被虫豸蛀了的衡宇，虽然看起来华美堂皇，内里却早已空虚，从地基到房上的顶梁柱，从门槛到楼台，早已爬满了蛀虫，在上者高居云端，在下者深陷泥沼，云端偶有消息，即是狂风骤雨，或是滔天雷霆，在那深陷泥沼的人，便被那天上降下来的洪流，攻击的一干二净。”

　　“陛下可能在书中看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或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再有某地发生天灾人祸，蚁民易子而食，在陛下眼中，这些逝去的生命，只是一个符号一串数字而已，现如今，正逢天地大变，居高者想要成仙，有力气的想要握拳，但那天下千千万万的劳苦黎民，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他们非得要成为他们上升的阶梯吗？”

　　“人都是母亲生的，人生来都是自由的，为何总有人高屋建瓴，我李伏威便想要挑战一下这些人，便想为这天下千千万万的普通人，开辟一条路，开辟一条人人可以直通顶端的路。我师傅曾说过，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在初时，我钦佩于师傅的博大胸怀，现如今，我却与师傅走的路完全相反，这天下众生何须别人呵护，他们有手有脚，他们也一样可以将自己呵护的很好，而我，要给他们一条呵护自己的路径，有一句俗话说的好，没有了张屠夫，还能吃带毛的猪不成？伏威深以为然，这天下总需要变通，我便为这第一人。”

　　李伏威语气平淡，静静的诉说着，似乎这些事与自己无关，神情不见一丝颠簸，唯有那宛如星辰般的眸子，耀耀生辉，其中意志不行阻挡。

　　“有理，有理。”

　　赵煜还在饮酒，手中还抓着一个桃子，已经被咬了一口。

　　“你继续说，寡人在听，在听。”

　　“想来陛下只是觉得我在说笑，但是伏威并不认同，伏威已经付之于行动。”

　　“认同，寡人怎会不认同，只是寡人有一个疑问，还请伏威为我解释一二。”

　　“陛下请讲。”

　　“如果说，你把寡人拉下了高台，你将这天下翻了一个遍，你酿成了这天底下最富有权势的人，你会放弃手中的权利，让天下人人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不会。”

　　李伏威斩钉截铁的答道。

　　“哦，既然如此，寡人又有疑问，若是你手握大权，你即是那云端最高的人，你又如何看到那些泥沼中的人呢？你又如何会觉得追随你一起站在云端的人，会和现在有差异呢？”

　　“陛下，你知道伏威初时所学为何吗？”

　　“你说。”

　　“伏威是从千字文中学到的知识，至今依然觉得千字文特殊无比，这天下局势，从三皇五帝到如今的一国独大，声势赫赫，无可阻挡，在这天地局势面前，别说是深陷泥沼的人，纵然那站在漫天云端的人，依然只能随波逐流，伏威的拳，即是这天下的局势，伏我拳下，威我名下，我会让我的拳永久的停留在这个世界，让这天下所有人，都只能在我的拳下，这样他们即是平等的了。”

　　“站在云端的人畏惧我的拳，他们只能凭据我的意志行事，而在泥沼中的人，他们可以借此，走向云端，我的拳，即是让这世界再无上下之风，再无贵贱之别，昔时堂前燕，还会归我家。”

　　李伏威气势磅礴，视天下若无物，纵然是眼前的赵天子，这一位坐拥天下，拥有着至高无上权力的人，也丝毫动摇不了他的意志。

　　“说的好，说的寡人甚是意动，可是日有升降，月有圆缺，你又能压制得了这天下几时呢？”

　　“寡人在位，这天下黎民尚可有一口饭吃，而如今随着你的起事，我所看到的即是那血流漂橹，你口中的那些深陷泥沼的人，现在在你的拳下，已经酿成了血泥，我并没看到他们走向通天之路，我只看到他们在你的野心之下，飞蛾扑火，带着你给他们的虚无缥缈的梦，抢夺他人的妻子，抢夺他人的田地，抢夺他人的秘籍，这些在我看来，只是一些简朴的流寇而已，你一不能束缚那些追随你的人，你二不能将这天下酿成你眼中的样子，你的所作所为，贻笑大方而已，据我所知，你的那群将领，我将他们称之为将领，或许是抬举他们了，他们只是一群扰乱世界的乱武之人而已，自以为有一番力气，就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攀一攀天门之高，想要对着我竖起刀剑，不知所谓。”

　　“另有你，自以为读过几本杂书，便想着改天换地，天下念书人何其之多，那蜀山上的剑仙，兴州的诗圣，他们也是念书人中的顶尖，另有那书院中的王夫子，至刚至正，胸怀天下，更是天下念书人心中的明灯，他们依然要在寡人的麾下，通过寡人的手，慢慢改变这个世界，而你只不外是那些野心家的棋子而已，如今还沾沾自喜而不自知，寡人以为你是个英雄，今日特来见你，却没想到，你依然是一个酒囊饭袋，被人操作的提线木偶而已，真是扫寡人的兴，而已而已，回去吧，整动你手里的那些‘精兵良将’，寡人想要看看，你还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赵煜站起身来，蔑视李伏威，一脚踹开脚下的酒杯，腰间的长剑也任由林落在亭子中，一拉码头翻上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心中甚是失望，这天下纷骚动扰，真是一刻也不让人平静，自己手中的屠刀许久没有提起来，这天下人，便忘记了自己的模样。

　　嗤！

　　总有一些人喜欢寻死，南边的世家，北边的军阀，以为在天变之时，可以乘隙搅动风雨，呵，一群死不足惜的小人。

　　只是可惜了那些真正一心为天下的人啊！

　　……

　　李伏威缄默沉静。

　　他又何尝不知，自己是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或许此次败在这位赵皇对手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伏威从未指望自己手下的这群人可以和赵天子的兵碰一碰，在天下利益往来熙熙攘攘，总是难以切断。

　　望着天边的流云，李伏威心里甚是平淡，今日与赵天子的一番对话，虽然幼稚，但又何尝不是内心真正的野望，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让这日月倒转，让这天地匍匐在我的拳下，众生不能违背我的意志。

　　我会将这拳，留在这一片天地中，正如曾经的祖龙，将自己的意志流传于这个世界，今后所有人只能模仿他的路，尤其是那些野心蓬勃的人。

　　月悬天未明，暗笼雾天下。

　　昔日堂前燕，还要归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