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大网收割（5K）
“啪啪...啪啪...”
驿站外，不停于耳的噼啪声响彻，躁动不堪，像是点燃了一条长串鞭炮。
数十颗烟丸被引燃后激起耀眼的火星，顷刻间粉烟腾腾，再有人施以风源术，将茫茫粉烟吹入驿站内。
霎时间，粉尘席卷，一路向南，整座清水铺被一股缥缈的粉色薄膜笼罩。
火星四射，烟丸灼烧发作出的白光，照出周遭五步内的景象，能看见一个个黑衣蔽体，面罩遮住口鼻的糙男人立身在旁，眼神含煞。
忽而开口：
“这烟丸制造的粉烟，含有致幻和麻痹的剧毒，搪塞起养气士来，据说连大源师都能迷晕。”
“有人愿意花钱买凶，道长们，这可怨不得我啊。”
这是一帮横行乡里、为非作歹的恶匪，个个痞气十足，嗓音粗犷，来自叶集镇最近兴起的恶帮。
队伍中领头人林逵前天刚收到一笔佣金，有人花钱雇他服务，两日后去劫一队来自天缧绁的囚车。
起初，他将这件能发达的消息在帮派内流传，开始张罗人力，兜揽有意向的兄弟们资助。
雇主给出的佣金不菲，林逵对外担保，干完这一票甚至可以金盆洗手，然后溜去此外县城里隐姓埋名，吃喝一辈子不用愁。
条件确实诱人，但大部成员却避而远之。
敢招惹宗门养气士，照旧天缧绁和苍梧宗两方一齐惹了麻烦，就是自讨苦吃，这点眼力见照旧要有。
只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利益催使下照旧有人愿意铤而走险，一番鼓舞后有七人决定随同前往，到达了林逵预期的结果。
他需要辅佐，但又不需要太多辅佐。
究竟，分赏时人越少越好......
但，他欺瞒了一件事，贪心作祟，金钱驱使下，他将此行的八成掌握掩盖成了两成，迷惑住了兄弟们了。
这位发放佣金的源师，还一并赠送了他侦查用的源宝，以及号称能毒晕大源师的烟丸。
有了这种足以碾压修炼者的烟丸，想要成事轻而易举，只需趁其不备，然后烧烟丸、放粉烟，甚至无需流血，不费一兵一卒。
无疑，隐瞒实情，这是夹带私心的一种叛逆。
但对林逵而言无关紧要，他只是帮会里的打手，无论职位照旧名望都抵不外上头老大，早就厌倦了刀尖添血的日子。
“麻子！给点力啊。”
“好。”长着半张麻子脸的人应了一声，额头冒汗，腰腹震动，双掌发力。
“呼呼”风声起，此人催动天地源气，凝出一股又一股强劲的风浪，将烟丸炸出的粉烟尽数吹往南方驿馆。
他是八人中唯一带有修为，开辟过体内气俯的，能催动源气，奈何修为不高，源气功法也是学自散册，凝结出的源能太过污浊。
导致风浪时缓时停，时而暴乱飞窜，形成小型卷风，一不小心卷走了烟丸。
今晚，月光皎洁，月如圆盘，洒下灿灿银辉。
有蛙叫、蝉鸣齐奏；有百花、绿柳摇曳，黑夜又软又柔，月华像是宽厚的母性之手罩向人间，是为最理想的入眠夜，
虽说月光很亮，不是服务行凶的漆黑‘杀人夜’，坏了点气氛，但得亏今夜无风，烟丸的效果发挥到了最大。
片刻后，烟丸灼烧殆尽，吹出的粉色薄烟也已飘然散去，林逵掐了掐脉，该动身了。
驿馆内人影幢幢，八人蹑手蹑脚的突入。
分出三人去牵马匹，剩余五人溜进堆栈，偷偷摸摸不安美意。
“嘿嘿，睡得真熟。”刚进门，看见瘫倒在墙边的两名养气士，柳猴子咧嘴一笑。
一改往日胆小如鼠的猥琐样，今天的他格外斗胆，三步并作两步的靠向叶宁所在地。
“这些养气士，吃的是仙丹，喝的是神水，排的屎尿都是宝！个个皮肤养的比娘们都白皙！”柳猴子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粗拙的手掌摩挲着叶宁的脸颊，留下一寸乌黑的巴掌印。
‘忍......’
视线向下瞥过，柳猴子心神一动，抬起叶宁下垂的手掌，不老实的揉搓着指头，竟然想要取走他的储物纳戒。
“这都是宝物啊，听老杨说就这么一枚小小的戒指，能存储空间就有座窑洞这么大，一个养气士的全部身家都能放里面。”
柳猴子的眼底迸发出贪婪，迫不及待的想要占为己有，他两指夹住戒指，边搓边用力往外带，就要将纳戒从指头旋出。
‘有点忍不住了......’
“猴子，干什么呢！”一道冷不丁的呵叱，实时打断了柳猴子的行为，才没让装睡的叶宁发狂。
一位同伙厉声批评道：“源师的储物戒都是认主的，你个?人，拿了也用不了！想倒卖更难，留在身边就是个烫手山芋。”
这人劈头就说，论起原理来让柳猴子兴致全无，但不外片刻，贪婪终究占据了理智，抢戒指的行动再续，嚷嚷的回了一嘴。
“爷乐意！我就算用不了、卖不掉，也要藏着当传家宝，妈的，活了泰半辈子谁能劝得动我，你算个逑啊！”
那同伙沉了一声，脸色愈举事看，警告道：“臭猴子，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种源师法宝八成能被定位到，你要是敢带在身边了，那天有人找上门把你给剁了！都不稀奇。”
此言一出，被唤作柳猴子的恶匪神色大变，之前狠辣劲蓦地全无，重回了往日的胆小模样，鼠目般的狭小眼睛一缩，犹豫不决的望着叶宁食止亓储物戒指。
“晦气！”权衡利弊后，最终一甩袖子，闷闷不乐的走开了。
‘终于不用忍了......’
一口微弱、如负释重的呼气声，陪同叶宁起伏的胸脯吐出，幸亏无人察觉。
“逵老大，都有了！”这帮人小心翼翼的掀开囚车上的玄色帷幔，透过栅栏看去，三名囚犯睡得正沉。
一切如预料一般，顺顺利利的进行着。
“好！快把这些面具戴上，等‘文九’把马牵来了咱们就走。”林逵大笑，从怀中取出了几张人脸面皮，递给了兄弟们。
“嘿，这脸！？”柳猴子接手后，忽而“咦”了一声，他若有所查，赶忙跑到叶宁跟前，端起面皮对照起来。
这人皮面具上画的眉目和脸形，竟然和这小子的脸是一模一样的！
“林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快，又有人通过对照，找到了一张和李怀真平平无奇路人脸极其相似的面皮，如此撞脸，惊的他们高举手臂，想问个明白。
林逵冷哼，语调平淡：“你们一帮蠢材，走之前我不是说过了吗！要把囚车押到福星镇的张老爷宅里才算银货两讫，
一个个长得这么丑，去了镇子上不怕吓死小我私家！这人脸面具正是那位源师大方赠予我的，他筹谋周全，叫我们凭此掩盖容貌，就能放心进入福星镇了。”
诚然，他们在淮南一代平时做事劣迹斑斑，因而样貌在福星镇乡民眼中并不面生，人人见而畏之，押着囚车一路走已往实在扎眼。
这么一想，各人还得谢谢这位源师的赞助才是，人家心肠好、做事精，资助部署的明明白白。
众人扯了扯不知何等材质的人皮面具，突然“啪啪”几声，面皮跳到了脸上，然后拉伸、紧贴，逐渐与面部轮廓融合，易容成了别人的样子。
“嘿，养气士的宝物真是神奇！”佩服心理下，让他没觉丝绝不妥，就由这面皮粘在脸上。
不多时，文九牵来了三匹驿马，在林逵的嘱托下开始给马匹安装套包和夹板，同时换上了人脸面具，见处置惩罚妥当，一行人拐走囚车急遽离开。
福星镇没有宵禁，抓紧时间，能争取天亮前进入镇子领赏。
出了驿站，押着囚车走在古官道上，众人渐行渐远。
前方，一条崭新的石板门路铺展数里远，成为了最好引路标，各人想也没想的踏了上去。
直到向后远眺，清水铺彻底从视线中没过，林逵躁动的心再也按捺不住了。
在他的眼中，此事已是板上钉钉，说话都带着十足的底气：“进了坊镇，咱们算账走人，各奔天命，最好不要再来往，
这赚钱的运动你们切记不要瞎显摆，否则到时候无福消受，可怨不得谁。”
谈起钱，一帮糙男人登时敞开了话匣子，无话不谈，步子越走越疾。
甚至步子迈的太大，走在最后方的葛叔稍不注意就掉了队，被迫蹬了蹬腿，抓紧跟上大队伍。
“阿嚏！”忽而，有一道冷风袭来，跟在队伍最后方的葛叔打了个喷嚏，满身哆嗦了一下。
“大暑天的还刮冷风？”他无助的环视四周，眸子闪烁着精光，突然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感涌上心头。
‘是不是......少了小我私家？’
扭头朝后一望，自己居然成了走在最末尾的人。
‘俺依稀记得，掩不是走在最后面的啊，咱屁股后另有个谁来着？’
他再度四顾，开始清点人头，报着各人的名字：
“林老大、柳猴子、青皮......一、二、三......再加我，七人？！”
“算上林老大不是一共八个兄弟吗！”
念头至此，葛叔的步子突然一僵，又点了一遍人数，重复报出了各人的人名，可偏偏数到这第八位兄弟时，他该叫啥，无论怎样都记不起来。
这就很离奇了，难不成活见鬼了？
“你个憨脑壳！快想咱第八位兄弟是谁来着？”
懊恼的伸出拳头锤了锤自己的脑袋，葛叔绞尽脑汁拼命思索，气的他抓耳挠腮，却始终想不起第八人样貌，似乎他基础就不存在。
不行能！这一点他是认定的、敢打包票的！加入此行的，绝对有八人，从寨子到清水铺，路上他数了好几趟的人数，错不了。
发生这种怪事，越是细想就越是觉得离奇，葛叔急的冷鹤咦吖，赶忙冲向队伍最前面，对林逵汇报起了情况。
......
...
与此同时，隔邻官道旁的柳林中，人头冒出，数十道视线齐齐投射了已往。
因为有人巡查，早在他们进入官道时众人的神经就被牵动了。
“赶夜路！？”贾川惊疑，注视稍许又觉察了差池。
“我记得不是五人才对吗，怎么多了两个！”
闻听此言，有人赶忙取出了一块枣红色的瓦片，注入源气后字迹浮现，很快读出了上面的详细信息。
“回师兄，凭据来自清水铺的情报图所示，今夜留宿驿馆的养气士是七人没错！多出的两位肯定是苍梧宗加派的。”
贾川颔首，再度注视着这支押运队伍，确实能见到三位熟悉的面孔，尤其是为首领队和一位男门生，正是本人。
“衣服全换成了夜行衣啊，但为何......都不露境界？”
他屏息凝神，眉心魂光闪烁，呼吸频率趋近于无，想凭借宗门的‘搜识法’一探究竟。
魂识外溢，周遭一草一木的气息如百川归海，尽收眼底，但魂识在涌向囚车时却遇到了障碍，无法勘察出丝毫气息。
因为有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的魂识切断了，这支七人小队貌似身处某种能阻遏魂识扫描的屏障下。
“车上的山字挂坠，有问题。”玄冥亮泛起，拍了拍贾川的肩膀，给予提醒。
贾川听罢，开始转移目标，他将魂识集中在一起，想着专攻一处，试探底细，果真，三枚挂坠上的秘力形成了一道特殊的场域，再次阻挡了他的魂识探测。
这下什么都察觉不到了，更别提遮有纯黑帷幔的囚车了，里面是否有人都难以保证。
重点是，它何止能屏蔽魂识的搜查啊！从口型和心情上看，这帮人似乎在进行愉快的交流，但声音都透不出分毫，完全听不见说的什么。
有人问道：“师兄，要动手吗？配和万诀杀阵，对敌上限是三位大源师，就算多出的两位全是大源师境，也能应付自如。”
还不待贾川开口，玄冥亮就抢先道：“听说过暗度陈仓吗？这怕是一批空车，想引我们脱手，我提议静观其变，放他们经过，再分出两波人马，一方继续盯梢，一方去清水铺打探情况，待确认有无欺诈之计，再来商榷后续......”
言说中，与玄冥亮素来不合的贾川显然迟疑了一下，也在思索着相同的问题。
但......匪夷所思啊！
就玄冥亮所说的战略，必须建设在一个不行割舍的前提上。
那就是这帮苍梧宗养气士，已经知晓有人在跟踪他们，清楚他们会在此地恪守偷袭，准备声东击西。
才敢如此有备无患，用空车来引蛇出洞。
“注意，两方人要保持联络，一方说明他们的去向，另一方检察清水铺的状况，若是我记挂错了，我还带有阵法盘，能模拟小型杀阵，来得及调停，
但若是如我所料，真是一招暗度陈仓，还请各人注意，我们需要.....”
没有停顿，玄冥亮自顾自的说着他精心筹谋的计划，整个历程语调顺畅，似乎念着提前备好的台本，从结构计划再到最佳的处置惩罚目标，他都神色从容的一一讲述着。
这种面面俱全的思考方式，听的众人瞠目结舌，插不上话。
但侧旁的贾川紧咬后牙槽，他越想越是觉得谬妄！
这一帮人的心机如此深重吗？比他们推测的还要庞大，好生离谱的正道门人。
“不行能，绝对不行能！我们从未袒露过，玄冥亮你为何觉得他们行事会如此严谨。
照你所说的话，我们费尽苦心部署的万诀杀阵，岂不是成了部署？”
贾川的神情有些失态，立即驳回了玄冥亮的讲话。
争辩声打断了他，玄冥亮再度缄默沉静，眼神平淡的望着贾川，平和道：“我只是希望能稳中求胜。”
“但是我们没有试错的成本了！玄冥亮！你的想法都太理想化了，你又怎能担保他们经过福星镇后，会不会再有人来接应，会不会再发生意料之外的变数。”
玄冥亮刚想开口，突然一位卖力侦查的门生打断了两人的争论，急促道：“师兄！他们似乎要掉头了？”
“掉头？”
齐齐摆头望去，果真，只见他们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张嘴议论，但囚车上的山字挂坠屏蔽了声音，基础不知是起了争执照旧另有计划。
又见他们牵动马匹，七人都调转了车头，似是准备要原路返回。
“还真有意料之外的变数！”贾川心跳加速，他也想不通为什么这帮人会掉头，一时间难以抉择。
“师兄，我们该怎么办？”
思忖片刻，贾川深吸一口气，眼神毅然道：“快启动杀阵！无论与否，势必留下这支队伍，至于我和玄冥亮孰对孰错，答案待会儿就能揭晓了......”
另一边，林逵等人正在为某件事而烦恼。
平白无辜的少了一位自家兄弟，作为过来人的他们心生感应，顿觉有些不妙。
强烈的危险气息弥漫而来，柳林中似乎有无数视线在窥视着他们。
于是林逵招呼众人，叫各人冒充调转偏向，实则准备弃车而逃，而且嘱托兄弟们最好四散逃窜，否则会有被一网打尽的可能。
但各人刚想逃离这处是非之地。
正此时，风云变色，澎湃杀气席卷，无数阵纹升腾，它们由虚变实，化作一道霸绝的杀阵，封锁住了八方出路。
旋即带出滔滔血气，字符如洪流般喷涌而出！
每一个字符都熠熠生辉，裹挟着无以伦比的杀伐之气，它们从空中绞过，如芒似刃，从四面八方而至，倾斜向一众匪徒！
像是尸山血海降临，字符哆嗦，化为一柄又一柄屠人利器：刀、枪、斧、戟，剑、弩、戈、槊.......寒芒闪烁，直接挑杀而下。
“娘的，果真有诈，快跑啊！”
丢下囚车，众人四散而逃，他们谁都不想死。
长着麻子脸的养气士催动源气想拼死反抗，但也无力回天。
“嗤嗤...”
武器降落，血块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凡人面临杀阵之下，就如秋风扫落叶，不堪一击，终究成了一具又一具尸首。
注定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