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事关乎国本,绝不行贸然决断。老臣建议,由六部及宗人府联合评判、提交联名奏疏,最终再由陛下圣裁。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林正卿再也无法充当哑巴,赶忙站了出来劝阻。
但他谨小慎微,哪怕是劝阻,也不愿被扣上“当殿顶嘴圣上”的帽子,因此言辞委婉。
事实上,昨日他与谢长峰密谈许久,告竣了不少约定。
可今日天子的这一手无心插柳,却直接将所有约定给打乱,甚至有可能尽数抹除。
因为他不认为程龙有获胜的可能,而谢长峰也是如此认为。
一旦赌约告竣,且先不说尚法宗成为国宗之后的危害,单单是尚法宗倒戈向天子这件事,便足以让他头疼万分。
但此事对于谢长峰来说乃是天大的好事,对方不大可能拒绝,所以他不得不站出来。
……
听到林正卿的话语,三王眼睛一亮,亦是相继出列劝谏。
眼下拖延时间是最好的战略,至于能拖多久,那便要看他们的本事。
然而,还不待周辛回应,谢长峰便急遽开了口。
“启禀陛下!不才谢长峰,愿代尚法宗应下赌约!”
说完,余光瞥见周辛眉头微皱、隐有犹豫之色,谢长峰马上心头一跳,生怕周辛忏悔之下,又紧随着转头瞄向殿内百官。
“陛下金口玉言已出,诸位大人千般阻挠,岂不是要让陛下失信于天下人?诸位大人要将陛下的威严置于何地?”
周辛眉头再皱,其后又舒展开来。
“此事,朕意已决,众卿休要再说。”
冷哼一声后,周辛复又看向谢长峰,神色温和。
“听闻尚法宗有绝酿名为东风醉,又有传承三百年之酒器名为玉殇。”
“决战之前,谢宗主可将它们一道带来,一则可让朕开开眼、尝尝鲜,二则,朕也可以亲自为二位赐酒。”
听闻此言,谢长峰先是一愣,继而眼露谢谢、神色振奋。
天子这是担忧自己会怀疑所赐之酒有可能是鸩酒,所以特意让他自己带来美酒与酒器,以取消自己的记挂。
由此可见,这位年轻的天子陛下并无什么鬼心思,而是真的要彻底拉拢他、将尚法宗完全绑到天子的战车上。
对于这点,他自是无比欢喜且激动的。
相比于成为国师、让尚法宗成为大周的国宗,宰相与威王所给予的允许简直不值一提!
所以,他也不介意全心全意的资助天子!
“陛下放心,不才一定会将珍藏最为悠久、最为醇香的东风醉献与陛下!”
谢长峰朗声说着,同时无比敬重的行了一礼,那姿态与初来时相比,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
随着朝议结束,“决战岳阳之巅”的赌约迅速在皇都中传散开来,而且正在随着时间流逝扩散向整个大周。
一时间,各处喧哗之声,随处都是围绕着此事的猛烈攀谈。
这一月来发生的大事实在是太多了,险些一件随着一件,让人目不暇接。
先是推恩令,再是威王谋逆、上将军身死,随着是假太后伏诛、天子亲政,再接着即是选秀。
现在,大周各地的选秀只是刚刚结束第三轮,尚有六轮待选。
却没想到,在这种关头,又发生了这般惊人的大事。
对于中下层人物来说,没人知致谢长峰与程龙究竟孰强孰弱、究竟谁更胜一筹。
一个是正道江湖巨擘、统领尚法宗乃至天下正道的尚法宗宗主谢长峰,一个则是守护天子及皇宫安危、战功赫赫的禁军统领程龙。
这二人每一个都是凡人眼中高不行攀、难以臆测的存在,对于他们的强弱,世人不知如何评断。
但也有一个简朴且未必准确的共识,即:谢长峰代表江湖武力的绝巅,而程龙则代表朝廷武力的绝巅。
这二人的碰撞,势必也代表着江湖武力与朝廷武力的正面碰撞。
所以,无数人猛烈争辩的同时,也在渴望着那一日的到来。
他们都想知道,若只论单打独斗,究竟是江湖更强,照旧朝廷愈甚一筹?
而这个结果,也势必会影响许多工具……
琼玉客栈。
“陛下这是疯…咳,圣上他怎会提出如此赌约?这……”
一名幕僚瞪大了眼睛,满脸的匪夷所思。
“王爷,要否则您设法让陛下更换赌战之人,让小王爷去?”
聂开山脸色微变,转头看了眼隔间中正呼呼大睡的聂云,见其没有反映,这才暗松一口气,并瞪了一眼幕僚。
“何绍,休得胡言乱语!”
“圣旨已然下达,岂能再改?”
聂开山没好气的冷哼一声,神色不愉。
“再者,云儿虽强,但也未必是谢长峰的对手。谢长峰成名已久,且剑道天赋卓绝,江湖第一人的听说也未必就是吹嘘的。”
何绍无奈一叹,神色庞大的摇了摇头。
“可程统领擅长的是战阵杀伐,而非单打独斗,让他与谢长峰比,那险些没有希望啊。”
何绍这话显然是在照顾程龙的面子……
“那也未必。”
聂开山却是摇了摇头,眼神深邃。
“陛下的心智之高明,早已有了证明,他绝不行能做弊大于利之事。”
“或许,陛下是有什么手段能够相助程统领吧……即便没有,陛下要分化奸臣贼子与江湖势力的战略也已乐成。”
“毫无疑问,此项赌约一出,尚法宗一定会与宰相一系彻底划清界限!没了尚法宗牵头,那其他江湖势力也不大可能再继续相助。”
“单凭这一点,陛下便已然大胜。”
何绍若有所思的点颔首,其后又苦笑一声。
“王爷所言确实在理。可狼虽驱、豹又至,终送照旧利弊参半。”
此时,另一名幕僚董方却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
“我看不见得。此番赌约的消息传出,受震动最大的一定会是九幽魔教及金鸿寺。”
“身为与尚法宗三足鼎立的江湖巨头,这两方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尚法宗成为大周国宗。要否则,它们的下场可会极其不妙。”
“所以,这两方黑暗刺杀谢长峰的可能极大。而为了确保谢长峰的安危,尚法宗一定会妙手尽出、齐聚皇都,以此护卫谢长峰之宁静!”
“若是如此,那朝廷……”
听到这里,何绍马上悚然而惊。
“嘶!你的意思是,陛下抛出这个赌约,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极有可能!”
董方重重一颔首,双手用力互捏着,似乎有些紧张,抑或者是…激动……
“倘若在决战之前,朝廷雄师以什么罪名将尚法宗之妙手及谢长峰围杀,那赌约自然就无法再继续!”
“而没了妙手层,再要料理尚法宗便简朴许多了,而且其他江湖势力大几率也不敢生乱。”
“嘶!若果真如此,那即是真正的一石二鸟,既分化了逆臣与江湖势力,又除去了尚法宗这个在许多方面掣肘朝廷的毒瘤。这一招,简直高明到吓人!”
何绍惊声说着,亦是有些激动。
聂开山正在揉胡子的右手蓦地用力,揪下两根玄色髯毛。
“董方所言不无可能,不外圣意难测,究竟如何,或许只有陛下知道。”
“好了,此事我们便不要瞎猜了。元让还未归来?”
“应该快了吧……”
几人正说着时,此前那名魁梧壮汉,即王府卫队统领翟元让踏入屋内。
聂开山眼睛一亮,赶忙发问。
“如何?”
“回王爷,天机楼允许了王爷的提议,不外并未见告具体时间与所在,只说晚上会派人来接王爷前去同天机楼楼主阎令郎面谈。”
“那便好。”
聂开山神色一松。
他考虑良久之后,最终照旧选择天机楼作为引荐人。
“他们可查知我们身份?”
“这点属下不敢肯定,不外他们让我等了两刻钟时间,或许这期间就是在探查我等来历与身份。也许他们是查出来了,要否则也不会允许让您直接与阎令郎面谈。”
“如果真的查到了,那这天机楼便要比想象的还要可怕……”
聂开山呢喃一声,蓦地感受身上的压力极重了许多。
……
夜,萃茵楼。
当聂开山在一名俏丽婢女的引领下走入顶层的大包厢,面色蓦地一变。
因为跟在他身后、原本睡眼惺忪的聂云突然精神大振,眸子中甚至似乎有电芒在闪烁,其身子更是紧绷起来,满脸的兴奋。
顺着聂云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在里侧的案几边站着一道人影。
那人身材干瘦、嘴唇微微外突、两侧颧骨也极为显眼,给人一看便能快速联想到“尖嘴猴腮”四个字。
现在,这人同样直勾勾的盯着聂云,但眼神中闪烁的却不是兴奋,而是嗜血与狰狞。
聂开山心中一凛,暗自惊疑的同时,拉了一把聂云的胳膊,并投去一个严厉的警告眼神。
聂云露出如此神态,显然是遇到了极为感兴趣的对手,这也说明那人的实力一定极其惊人。
聂云究竟有多强,他这个做父亲的最为清楚不外。
现在,这阎令郎的身边竟然会有一个与聂云实力相近的强者守护,这让他颇为受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