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我有个绝技
穿过富贵热闹的街道，拐进铺满鹅卵石的羊肠小道，再弯过一面青黛色的土墙，芙娘的家就近在眼前。
大门上的牌匾太高，许明月只看了个囫囵的轮廓，一个似是而非的“楚”字，在眼前一闪而过。
一进门，大巨细小环肥绿瘦的丫头们就叽叽喳喳的迎上来，各色香气扑鼻而来，许明月不自觉打了个喷嚏。
芙娘微微垂下眼睑，带着兰花香的帕子将她不甚形象的小脸又擦了个遍。
她的脑袋这才从莺莺燕燕中分辨出夹杂在其中的几句“夫人。”
直到这一刻，许明月才相信自己随手拦住的人竟是楚府的女主人。
进了垂花门楼，穿过抄手游廊，芙娘推开了扇雕花门，将许明月轻轻放在地板上，轻声道：“阿砚，过来。”
芙娘的声音很低，但这声音却仿若在她耳边炸开。
饶是做足了心理预期，许明月的一颗心仍七上八下的悬着，天底下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棂，窗边的八仙梨木桌上正站着个八九岁的小少年，一身雪白缎子，衣服绣着不明显的暗纹，在光下忽明忽暗的流动。
小少年听见声音，马上回过身来，眼皮一扫，无端扫出几分撩人的矜贵来。
这眉眼，这气质，明白是个缩小版的楚砚！
兴奋之余，许明月又不住蹙眉；心魔由心生，困住人的往往是执念最深，最恐惧的事情。
可是这个时候的楚砚明白照旧个孩子，他在畏惧什么？他的执念又是什么？
看到来人，小楚砚嗖的一下跳到门槛前，扑进芙娘怀里，兴高采烈的喊了声“娘。”
他手里还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折来的树枝，威风凛凛的举到头顶，一本正经道：“我要拯救世界，拯救苍生！”
少年的鼻尖上另有汗珠，明亮的眼神里充满希冀，只是故作成熟的声音里掺杂着些许撒娇的口气，许明月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楚砚马上不乐意了，从芙娘怀里挣脱出来，高声道：“你是谁？笑什么，哼——”
中二少年不分时代，不分年龄，如何征服一个正值猫狗都嫌的年纪的中二少年，许明月第一时间就做了个完美示范。
她利索的抽走楚砚手中的树枝，做了个颇有气势的起手式，一下子就唬住了还在懵懂年纪的楚砚。
在云海天的时候，许明月的剑法可能不够看，但是现在，在一个半巨细子的眼里，许明月煞有其事的挥舞着黢黑的树枝，在小少年的心里都形象马上高峻起来。
许明月使的仍是璇玑剑法。
师父说璇玑剑法一共四式，划分是“鹏程万里”、“扶摇直上”、“时来运转”、和“枯木逢春”，每一式有三十三招，而且每一招的招式变化都层出不穷。其时学的时候不解其意，只知道跟在师父后面照猫画虎，而如今时过境迁，在这种情况下，她认真咂出一些纷歧样的意味来。
若有若无的风随着许明月的行动温柔的困绕着她的四肢，她的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受——
那是剑意，或者不能说是剑意自己，而是璇玑剑法与执剑人自己的心境融合，是剑法在指导她行动，而不是曾经她拙劣的模仿。
许明月一下子来了精神，她感受着手中萦绕的力量，机缘巧合的触碰到了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工具——剑法是活的。
楚少爷看的目不转睛，他成年后的眉目在现在已经展现的淋漓尽致，他虽年纪小，却已经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看脸”这一肤浅的识人方式。
因此，在现在对剑一窍不通的楚砚对许明月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她的剑法有多好，而是这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人是悦目的。光洁白皙的额头，又黑又长的睫毛下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珠子，以及看向他时挑起来的眉毛，嘴角无意间勾起的弧度。
凭据他自己的这一尺度，这个小同伴是及格的。
许明月在楚府安了家，而且很快收服了小楚砚成为了她的头号追随。
许明月想不通，楚家明白是平邑数一数二的富朱紫家，楚砚的母亲芙娘又是一副温柔似水，知书达理的模样，为什么养出了一个傻的冒泡的儿子？
“我有个绝技。”楚砚说。
“什么绝技？”
“你求求我。”
许明月掀起眼皮，搪塞了一嘴：“求求你了，小少爷。”
“我会用嘴巴放屁。”说着，他双唇紧闭，瘪着嘴，发出“噗噗噗”的声音。
“......”
“我还会用口水吐泡泡。”楚砚又撅起嘴，用口水吐了一个透明的泡泡。泡泡破了，她就冲许明月笑的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你会吗？”
许明月：“......”
这种绝技，少爷您照旧自己留着吧，许明月简直要瓦解了。
少年人的心里总是有无数奇怪的想法，楚砚开始在她的耳边喋喋不休，“你为什么叫明月？为什么你比我矮啊？为什么你的眼睛比我大？为什么......”
许明月捂住耳朵，面无心情的扭过身子，对着雪白的墙壁发呆，她万万没有想到，傲娇又毒舌的楚砚在儿时是如此的粘人与单纯......
楚砚伸脱手戳了戳她的脸，又道：“你会武功，那你会术数吗？会飞吗？可以把人酿成癞蛤蟆？”
许明月的脑子里嗡嗡嗡个不停，但是她仍抓住了重点：“为什么要把人酿成癞蛤蟆？”
“那样我就可以把你酿成癞蛤蟆，天天揣在怀里了。”楚砚眨巴眨巴眼睛，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许明月瞪大了眼睛，重新到尾仔细视察了一遍楚砚的心情，才发现小少爷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想把自己酿成癞蛤蟆，跬步不离。
一时间，许明月甚至不知道是该伤心照旧惆怅，是该谢谢小少爷的一番美意呢照旧该惆怅他的未来——
满世界飞禽走兽花卉精怪他都不考虑，单单想到了癞蛤蟆，这是什么志趣？
“少爷，我求求你了，你不要说话了。”
楚砚气哄哄的跑开了。
第二天一早，许明月推开房门，第一看到的又是坚定不移的在她门前生根的楚砚。
许明月叹了口气，认命拉着楚砚的手：
“走吧，我们去找芙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