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郎身高体壮,黑胖如牛,一双眉毛乱成鸡窝,眼睛却小,精亮如黑豆,再加一个凸起的大鼻子,巨大的狮子口,认真让人过目难忘。
“听说你找我?有事快说,老子还要去喝酒!”
他站在车前,声大如雷,不耐烦得很,并没有因为找他的是个瘦弱的女人而客气半分。
“朱壮士。”杜清檀推开紧紧拽着自己的采蓝,掀开帏帽,对着朱大郎行礼:“我姓杜,家父杜蘅,曾任怀王府侍读。”
“咦!”朱大郎收起焦躁,惊讶地看向杜清檀,目光直接又放肆。
杜清檀不避不让,与他对视。
“还真是你。”朱大郎收回目光,示意她跟自己走到街边:“想让我做什么?即即是杀人纵火,也说来听听。”
这人真有意思,杜清檀笑了:“您见过我?怎么就知道是大事?”
朱大郎不耐烦隧道:“小时候常见。你一个高门身世的小娘子,多年没有往来,突然找上门来,必是遇到了大事。”
对方爽快,杜清檀也很直接:“我想请您帮我盯梢一户人家……”
她说了萧家的事,请托朱大郎:“看他家近几日内有没有大事,譬如说要宴请贵客之类的,若有,尽量弄到来宾名单及具体时间。还要探询长安城中高官家里是否有病人久治不愈、急需调养的。”
条件所限,本朝医药并不发达,良医着实难寻,故而高官富户家中若有病人久治不愈,通常都市悬榜寻医。
混迹长安各坊的闲汉消息最为灵通,很容易就能探询到。
“此外,还要请您资助寻两个可靠之人,掩护我们家的宁静,会给酬金。”杜清檀把一块小小的金子递给朱大郎:“这是定金,事后另有酬谢。”
朱大郎并不愿接,竖着眉毛瞪着黑豆眼不耐烦隧道:“孤儿未亡人的,谁要你的钱!你父亲不嫌我是个粗人,与我平辈论交,以兄弟相称。你该叫我一声叔父。”
杜清檀并没有什么门第看法,自制老爹的朋友,叫声叔父理所应当,立即便叫了:“朱叔父。”
“唔。”朱大郎叉着腰道:“你那伯母考究得很,怕我带累了你们的名声,不让我登门,这便淡了。我若早知你被欺辱至此,必不愿善罢甘休!你回去罢,这件事交给我了!”
言罢就要送她上车:“待我叫人送你归家,暂时就叫他们替你们看家。”
伸手朝两个壮汉招手:“李二、马四,过来送我这侄女归家!这几日你们都随着她,听她调遣。”
那二人正要过来,独孤不求已经走了过来,与朱大郎两下里一劈面,大眼瞪着小眼,都抱着膀子,谁也不让谁。
“这谁啊?”朱大郎长在市井之间,满身恶霸犷悍之气,竖眉瞪眼,大有一言不合就挥拳相向的意思。
“这是独孤令郎。”杜清檀连忙介绍:“之前就是他资助救下的团团。今日正巧遇着见,便请他资助送我过来。”
朱大郎不爽:“那他这样瞪着我?”
“有吗?”杜清檀就算看出来也要装瞎。
“虽然没有!”独孤不求勾起红艳艳的嘴唇,笑得十分友好真诚:“就是好奇侠士长什么样而已。”
朱大郎马上看他顺眼许多,鼎力大举拍着他的肩头道:“下次一起喝酒!”
有钱好服务。
杜清檀回到永宁坊,先给独孤不求等人在四周赁了客店,再大包小裹地回了家。
杨氏还没回来,她将今日买来的药材、食材铺陈开来,称三钱桂枝、两钱半白术、一钱二分甘草、一两薏苡仁,递交采蓝:
“前三味清水煎两次,去渣,留取汤液煮薏苡仁为粥。我今天的晚饭就吃这个了。”
采蓝十分怀疑,并不敢动:“这……能行吗?万一那什么……您会不会被毒死?”
“死不了。”杜清檀看着这丫头的蠢样子,决订婚自动手:“我来吧,你帮着烧火就好。”
薏苡仁难煮费柴,杜清檀先把它泡上才去煮桂枝白术,她做得慢却不生疏,甚至还很享受入迷。
采蓝看着这么个陌生又熟悉的五娘,愁兮兮的把脸皱成一团,万一毒死了怎么好!
杨氏踩着暮鼓进的家门,踏进院门就看到院子里跑着十几只“叽叽”叫的小黄鸡,于是愣了:“这?”
杜清檀在厨房里回覆她:“我买的。小鸡也是才让人送来的,以后呀,咱们自己养鸡赚鸡子儿吃。”
鸡长大了,就会“病死”或是“意外死”甚至可能“自杀”,那时候就可以拿来煮汤吃肉打牙祭啦。
杨氏皱眉:“不是,钱从哪儿来的?”
采蓝和老于头紧张得不敢呼吸,一个藏在门背后,一个藏在角落里,都不敢吱声。
“我在柜子里找着个金镯子,拿去金银店里换了些钱。成衣铺里的债务已经结清,大伯母不用担忧。”
杜清檀撒起谎来眼都不眨,比天上的太阳还要坦然。
杨氏肯定不信:“什么金镯子这么好找?你早些时候怎么不说?”
“其实是我娘留下的遗物,我之前想着做个念想,所以一直瞒着没和您说……”
杜清檀绞着自己的衣角,细声细气,很是羞愧的样子:“大伯母不要怪我自私。”
杨氏万万想不到这么灵巧懂事的孩子竟会私卖藏书,只看她这娇怯脆弱的模样,心就先软了一半,叹道:“我怪你做什么?你这不都拿出来了么?”
杜清檀就凑已往给她捶肩捏腿:“大伯母辛苦了。”
杨氏看看侄女,再看看团团,好容易才忍住没哭出来。
孤儿未亡人,怎么这样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