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人性
随着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消失不见,战斗正式宣告结束。
三千精兵对阵数百牧民,结果毫无悬念。
除了奋起反抗者被就格杀之外,另有百多名妇孺和稚童,他们聚在一团,期待着这些凶神恶煞们的屠刀。
这些孩童最大的不外十来岁,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
他们紧紧依偎在母亲的身边,眼中射出种种各样庞大的光线,或恐惧,或恼恨。有几个甚至手中提着小小的玩具弓,虽无杀伤力,那箭矢却直接瞄准了周围的明军。
被俘的瓦剌妇女则是紧紧将孩子抱在怀中,望着眼前明军酷寒的刀剑,眼中满是灰心绝望之色。
朱祁镇走来走去,望着那些幼稚的身躯和恼恨的目光,头皮阵阵的发麻。
这么多人,全都是妇女和孩子,怎么处置惩罚?
樊忠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劝说道:“皇上,万万不行对敌人仁慈!”
李珍也走上前,恶狠狠道:“瓦剌人常年袭扰我大明边镇,对我大明黎民不管男女老少,从不留情,肆意屠杀!正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怎么对我们,我们就怎么待他们!”
原理是这么个原理,可是,朱祁镇究竟是现代人思维,并不愿意赶尽杀绝。
看着那些瓦剌妇孺恼恨的眼神,大明将士期盼的目光,他徐徐踱着步子,冷汗湿透了脊背。
樊忠和李珍也不想逼的太紧,望着他紧皱的眉头,皆都一声不吭。
时间一分一秒已往,空气中出奇地平静,只有木柴燃烧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火光映红了每小我私家的脸庞。
百余名瓦剌妇孺冷眼望着这个掌握了他们命运的汉人,缄默沉静不语。
朱祁镇踱来踱去,脑子里只在思考一个问题。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全都杀了,一了百了。
身后的三千营也在等着自己做决定,他们眼中充着血,就像草原上的饿狼,期待着对猎物的最后一击。
这支队伍由自己亲手带进草原,他们毫无畏惧,充满血性,可是,人性也在一点一点的泯灭……
当心底的善念彻底消失殆尽的时候,人和野兽也就没什么划分了。
杀,照旧不杀……
猛地,他心头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把这些人留下来,会怎么样?
草原上物资匮乏,其他的部落会不会收留他们?
这些妇孺没有劳动能力,若是收留,便会加重肩负。若是不收,那是你们自己的事……
想到这里,朱祁镇猛地定下脚步,然后大吼道:“所有的瓦剌人,听着!”
这些妇孺以为对方要动手了,不由得面色惊恐,紧紧抱在一起。
朱祁镇突然反映过来,他们可能听不懂汉话。
“哈铭,你来翻译!”
“是!”
哈铭走上前来,充当起临时翻译。
朱祁镇重新酝酿了一下情绪,高声道:“我就是大明天子,你们都看着我这张脸!”
哈铭将这番话翻译已往,果真,百余名妇孺的目光齐刷刷的往朱祁镇脸上扫过来。
“是我杀死了你们的家人!”
“我并不想杀人,可是,他们杀了我的亲人,我的同胞,其中有无数像你们一样的妇孺儿童!”
“所以,请你们都记着我这张脸,想要报仇可尽管朝我来,我等着你们!”
朱祁镇似狼般咆哮着,那凶恶的模样,连在母亲怀中嗷嗷待哺的婴儿都吓的停止了哭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恐惧,更多的是恼恨。
朱祁镇目光扫过所有人,继续说道:“凭据你们瓦剌人的所作所为,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放过你们。但是,我们老祖宗有句话,叫做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老祖宗都这么说了,今天,就给你们一次时机!”
瓦剌人中鸦雀无声,期待着哈铭用蒙语帮他们翻译。
哈铭却愣住,不行思议地看着朱祁镇。
不止是他,李珍和樊忠也大为不解,为何要放过他们?
哈铭忍不住问道:“皇上……”
朱祁镇摆手制止,说道:“朕所说的话,一字不差地翻译给他们!”
哈铭无奈,只得逐字逐句地翻译。
听完之后,这些瓦剌妇孺们似乎十分不理解,满脸的不行思议。
哈铭只得给他们重复了一遍,确认自己可以活下来,这些人脸色的惊奇开始转为欣喜,他们相互拥抱着,手舞足蹈着狂呼,泪水流了满脸。稚童们虽不明白母亲欢呼的意义,却也似乎被这情绪所熏染,张开了笑脸,伸出细嫩的小手去摩擦母亲脸上的泪珠。
李珍再也忍不住,上前道:“皇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臣建议把这些人杀了,一了百了!”
朱祁镇眼眸低垂,寂静如水,背转着身子久久凝立,不发一语。
不见悲,不见喜,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唯独那紧紧握住的手掌,将他心情现出些眉目。
瓦剌妇孺们的狂欢突然停住,她们突然意识到,那位执掌了她们生死大权的男人还在保持着缄默沉静,他紧握的双手上青筋凸显,可见他内心思想争斗之猛烈。
若是此人就地忏悔,百余名妇孺稚童,依然逃不脱被屠杀的命运。
这些人开始变得惊骇起来,眸子中带着期盼抑或恼恨的目光,紧紧盯住那凝立不动的身影,期待着他最后的判决。
朱祁镇长长吁了口气,双眼徐徐睁开,看向李珍,悠悠道:“襄城伯,如果朕把这职责交给你,你下得了手么?”
李珍闻言直接拔出刀来,那些瓦剌人一看,马上吓得惊慌失措,连连退却。
然而,血腥的局面并没有发生。
望着眼前无助的女人,嗷嗷待哺的婴孩,李珍面色时红时白,脸颊肌肉剧烈发抖,他咬咬牙举起钢刀,杀人无数的双手竟是微微的哆嗦,迟疑了良久,他终于叹了口气,手中大刀无力垂下。
“启禀皇上,若是要斩杀瓦剌男人,臣眼都不会眨一下。可是,这些女人和孩子……”
说到这里,他再次叹了口气,无力摇了摇头。
朱祁镇目光如电,一一扫过面前这些眼中饱含了恐惧与恼恨的瓦剌稚童,良久之后才幽幽叹息:“你看看这些孩子恼恨的眼神,当他们长大后,有可能和我们大明交好吗?”
李珍摇头道:“怕是不太可能!”
“今日杀了他们,其他的瓦剌人,会和大明交好吗?”
李珍再次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大明与草原诸部之战,不是杀几小我私家就能解决,朕要的是他们臣服,彻底臣服!”
众人缄默沉静了半晌,忽听朱祁镇继续说道:“襄城伯,诸位将士们,朕想请教你们一个问题,我华夏民族历经千年,长盛不衰,名帅良将多如天上的星辰,数不胜数。他们保家卫国,远扬天威,战绩彪炳,让无数敌人闻风丧胆,望风而逃。这些祖宗先贤的事迹流传至今,他们的威名是靠着杀戮手无寸铁的黎民挣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