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再兴这一自报家门，俩平日里威风凛凛，派头十足的衙役纳头便拜：“给杨爷请安了。”
“都夹着狗腚给老子爬起来。这呆鸟犯了什么事？”杨再兴说话的神态，比天子还颐指气使。
上一句骂俩衙役是狗，后一句骂监犯是呆鸟。
他的大脑袋一直是扬着的。
他习惯俯视，不喜欢仰视。
他再穷，也不自卑。
他认为日月星辰全不足虑。
天底下没有任何人值得他当回事。
他习习用命令的语气和任何人说话。
这俩官差身世的衙役，平时在监犯面前，人五人六的，端足主座架子，勒索钱财，打骂监犯，怎么爽怎么来。
如今在他杨再兴面前就像卑微的小贼一样，似乎被人抽光了所有的精气神。
而这位江湖大盗，此时却像坐堂的包公一样，说话完全是审贼的语气。
在他们不远处，有一堆鸡骨头，和鱼骨头。另有一坛酒。
预计是杨爷吃剩下的。
树林里边点，有匹黑马，是杨爷的座骑。
鸡骨头和鱼骨头边上，有一只结实的大肥老鼠，和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猫，在分享着杨爷的残羹冷炙。
大老鼠吃残肉多的地方，小猫捡它吃剩下的。预计这小猫刚出生没多久。
相相互安无事。
猫和鼠，为了配合的利益，友好共存。
猫如果别给鼠捣乱，可以保住小命。
史斌看了一会猫鼠，微微叹息一声，也就屡见不鲜了。
大离王朝，本就处在是非颠倒的乱世。
他的目光又移到那个监犯身上。
看这情形，这监犯应该是个书生，他虽然畏惧眼前这位大汉，但仍不失念书人本色，这位杨再兴口中的呆鸟缓和地说：“有劳杨爷下问。学生看不惯朝中奸臣弄权，上书弹劾，被连番迫害，发配三千里……”
杨再兴做事效率太高了。
听人说话只需要听到一半。
你把主要寄义说出来就行了，至于内涵和外延，杨爷这个级此外高人没功夫跟你这种呆鸟在这浪费时间。
“你们这俩贼驴，如实告诉老子，这呆鸟书生说的话，可有诈伪？”
俩衙役信誓旦旦地说：“没有。他说的俱是实情。”
杨再兴冷哼一声，说：“我认为这呆鸟做的没错。我判决他，无罪释放。”
史斌等人很久才楞过神来。
你判决他？
你是法官？
哪知这厮接下来另有更雷的话：
“老子认为昏君和主审官判的差池，以老子的判决为准。这事就这么定了，开枷，放人。”
俩衙役面面相觑。
姚芷芳原来挺讨厌这个野蛮的大汉，尤其是他适才对自己出言不逊，不愿体谅一个娇滴滴的小女人出门在外的艰辛。
但现在听他这样说话，反倒觉得他肯为穷苦黎民主持公正，应该是和史斌同类的人。
只要和史年老同类，那就肯定不是坏人。
少女的小心思，马上明朗起来。
左边那衙役一幅特别为难的心情，苦着大长脸作揖恳求道：“杨爷，小人真不敢擅自开枷放人，须知这是朝廷的法度……小人吃不了兜着走……”
“嗯，你畏惧朝廷律法，不怕我杨再兴。”说这话时，是十分厌烦的语气。
也就是说，他这么快，就已经没耐心了。
“求杨爷体谅……律法无情……”
后面的话没说完，因为他被杨再兴一枪放倒了。
脱手太快。
看得太准。
下手太狠。
这可能是杀人的最高艺术了吧。
以最快的速度捅他个透心凉，还让他来不及叫喊出来，就已经死掉。
这位爷做事，相当能处。
说杀你就杀你，事先不给警告，事后不拖沓。
反观那些在街头斗殴中战败的窝囊废，打不外别人，说你给我等着，然后尿遁了。杨爷的格调胜出那些不成器的瘪三太多。
这个世界的秩序，我来决定。
我认为天子差池，那么天子就是错的。
不平者死。
第一次命令你，你听话，可以不死。
第一次如果拒绝我，第二次你也不必求饶，下辈子小心点就行了。
他只按自己的意志行事。
无法无天。
曾经有许多捕快衔命去抓他。
这里面不乏武艺高强之人。
一个也没在世回来。
另一个衙役吓傻了。
呆书生更吓傻了。
姚小姐知道，闯荡江湖，难免会遇到这种鲜血淋漓的事，躲不掉，闭上眼不看就是了。横竖有史年老掩护我，也没人能伤害我。
杨再兴抽出浑铁枪，血水不停的往下掉。
他来到另一个衙役面前，许多人都以为他要杀人，哪知他伸脱手说：“把所有的钱，全部拿出来。”
衙役只当杨爷是在给他花钱保命的时机。
萧飞小声冲史斌说：“主公，这家伙，和你一样，先要钱。”
史斌回应他一个友善的微笑，说：“先看看消息。”
衙役把四十多两整银子，碎银子全拿出来了。他跪在地上恳求道：“小人上有八十老母……”
杨再兴把银子接过来，全部塞到书生手里，说：“呆鸟拿着，逃命去吧。在这肮脏污浊的朝廷，你还敢说人话，了不起！杨爷佩服你！杨爷不许你死，要死也是奸臣死，狗天子死，好人全应该在世。”
这书生胆子也没比姚芷芳大几多，念书人哪接触过这么恐怖的凶杀现场啊，立即就吓得不敢说话了，只是呆楞楞的看着杨再兴。
杨再兴有些恼火，踢了他屁股一脚，痛骂道：“还不拿了钱快滚！墨迹！惹烦了杨爷，宰猪一样宰了你！”
“噗。”
呆书生一着急，竟然放了个小屁。
“对不起杨爷，小人无意冒犯杨爷……无意放屁崩杨爷的玉足……”呆书生急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本想说神足，但是吧，拍马屁是小人行径！
身为圣人门徒，读圣贤书多年，岂能读到狗身上去！
于是赶忙改成个好听点的，但照旧听着别扭。
杨再兴急脾气彻底上来了，痛骂道：“吃大粪的腐儒！再不夹着大腚滚开，捅你一百枪！”
呆书生也不致谢，吓懵了，魂都没了。听见这话，拿了钱，撒丫子就跑，一边跑，地上一边有尿渗出。
“哈哈哈，看你那熊样！”杨再兴仰天大笑。
幸存的衙役小心地询问道：“杨爷，那我可以走了吗……”
“闭上眼睛，我会很快。”杨再兴提着枪，笑眯眯的对他说。
萧飞伸出大拇指对史斌说：“主公，收钱不平务这一点，也和你很像。”
姚芷芳转头温柔一笑，备极柔媚：“年老，这人，能不能把他收为守夜人？”
史斌亦是冲她温柔一笑……自认识她以来，似乎就没有对她不温柔的时候：“你说呢？”
姚芷芳想了想，说：“难，这人，像野马一样，极难驾驭。”
“你真智慧。”史斌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个衙役楞了好长时间，才反映过来。
杨再兴这么急躁的人竟然一直在微笑着，很有耐心的等他闭眼。
他惊恐的大叫道：“我……我放人还不行吗？别杀我，杨爷行行好……”
这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疯狂号叫着，眼泪哗哗的，其体现一点也不比女人更英雄些，他明知杨再兴这种人没法商量，但强烈的求生意念照旧使他叫嚷道：“都怪老王脑袋太轴，杨爷要是先问我，我肯定允许放人……”
“算了，你不闭眼，也不延长我服务。”
杨再兴站起身来，高举浑铁枪。
阳光下，杀神的脸，被映射的格外清晰。
姚小姐赶忙闭上了眼，扭过头，不想看到这一幕。这个江湖世界，本就不属于她。
那个衙役爬起来转身就跑。
可惜，只跑了一步。
再也叫不出来了。
杨再兴抽出带血的枪头，看着史斌等人。
对方也看着他。
照旧杨再兴先开了口：“轮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