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刚冒头，郭之奇被延平王请了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李柘在庭院里练完了刀，收到了兵部侍郎张煌言前来造访的消息。
李柘顾不上失礼，慌忙换了件衣衫，抹了把脸，就亲自迎出大门。
张煌言是其中年老帅哥，多年的征战经历，更是增添了几分俊朗，添了几分铁血气质。
李柘连连致歉，亲自请进了中堂，再三客气之后，分宾主坐定。
“苍水兄，久仰台甫，柘恨不能亲身至舟山造访，劳烦亲至，失礼，失礼。”
张煌言有些惊讶第一次晤面，李柘就这么客气，当下谦虚了几句：
“平南军威震两广，恢复广东，那才是美名在外。保宁伯太客气了，我未曾约见直接上门，也是失礼了，还望保宁伯莫怪。”
“不会，不会。敢问苍水兄此次前来，是有要紧事？”
张煌言有些欲言又止：
“这个，却是有些需要保宁伯相助。”
“苍水兄，请直言，柘定倾力相助。”
“不瞒保宁伯，此次进军长江，我军一度深入徽州府，四府、三州、二十四县闻风而降，不意南京战败，一朝子虚乌有。我军身陷江南，辗转两千余里，才撤回舟山，麾下人员、粮秣损失甚大。此次前来，本欲求助延平王，听闻保宁伯也在此，特来厚颜相求。”
“好说，好说，不知有多大缺口？一万担粮，可否？”
张煌言闻声大喜，掉臂文臣之尊，执意站起身来，行了一礼。
李柘同样站起，侧过身子，让了已往。
“舟山情况如何？”
说起舟山，张煌言有些唏嘘，似乎想起了随他进军长江、拿性命托付的好男人：
“此次战败，军力、粮秣损失倒是其次。舟山水军可战之兵也另有三千余人。只是，对士气攻击过大。十万精锐啊，一朝尽丧，就连鲁王殿下都躺了几日，最近才缓了过来。若非军民另有抗清之志，怕是分崩在即。”
“三千余人，苍水兄日后，怎么计划？”
“唯有抗清，一死而已。”
李柘看着张煌言，一脸坚韧不拔，说起一死而已之时，就似乎视死如归、明日就要奔赴沙场的名士，纵知前路茫茫，一往无前，心底越发怜惜。
“苍水兄，昨夜与延平王夜谈局势，殿下有意台湾，不知苍水兄，如何看？”
张煌言一听这话，就有些火了，是小我私家都能看出来，他对延平王此举颇为不满：
“前番来厦，殿下与我说起，我也直言不讳。浙江、福建，虽然和清军势力犬牙交织，可是只要我们在，大明就还在，抗清的旗帜也就在，若是走了台湾，心向故明之人没了指望，抗清大业怕是再无波涛。殿下还在犹豫，若是执意要去，我虽怒，却无法阻拦。保宁伯怎么看？”
“唤我辅明即可。平南军第一镇在漳州、汀州，苍水兄可曾见过？”
“说来内疚，尚未一览军容。不外平南军能在福建站住脚，自然也是军容壮盛的。”
“不知苍水兄，对平南军如何看？”
张煌言有些被问住了，未曾得见，听到的都是滞后的消息，对平南军的战绩、土地、政策有所了解，此时被问，只能回覆“好，很好。”
李柘刚问出口，就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原来他想迂回一下，看能不能拉人入伙，谁知太心急了，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误。
李柘请茶，与张煌言对饮，说起了鲁王和浙江的抗清志士，一时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说道兴起之初，李柘召集了亲卫队，在驿站后的宽阔营地演武，武士挺拔，武器犀利，士气高昂。
张煌言频频抚掌赞美，拿起亲卫队的装备的新式火枪，上手试了一番，有些恋恋不舍。
李柘见状，大手一挥，立即写下命令，除了一万担粮，又送出了五十支新式火枪，张部可在漳州与第一镇交割。
临近划分，李柘提了一嘴“唐王殿下在广州，很想念鲁王殿下”，张煌言神情一滞，没有答话，告辞而去。
日上三竿，一大早被叫走的郭之奇，回到了驿站，看到李柘就笑的跟朵花一样，上前抓住李柘的胳膊：
“保宁伯，给你贺喜了！”
李柘一脸纳闷，不知道这个老督师在说什么，肯定不是升官，也不是发达了：
“喜从何来？”
郭之奇凑近了，低声说了句：
“延平王殿下欲与伯爷联姻，成就通家之好，难道不是喜事？”
“什么？”
李柘第一反映是拒绝，延平王家的秘闻，可比李柘强多了，一旦成了通家之好，延平王若有所求，得不到满足，怕是家宅难以安宁。
再说了，没听说延平王有女儿啊。
郭之奇一看李柘这反映，也不恭喜了，松开胳膊，进了中堂，换了一副平静的脸。
李柘被郭之奇的变脸绝活拿住了，却也知道郭之奇恐怕不太愿意两家联姻，之前贺喜，更多的是试探。
李柘返回坐下，心中盘算着利弊。
利好肯定是大的，若是联姻，福建、广东联军会越发顺利，借用延平王的声势，在福建的进军、征兵、政策执行，也会越发顺利。最起码，缺乏的水军战力，将会有极大提升。
倒霉的地方嘛，谁知道延平王是不是想两家变一家，吞并平南军自肥呢？碉堡往往都是从内部攻破，若是借着联姻的由头渗透，日后平南军是姓李，照旧姓郑？
延平王虽然南京战事惨败，此前也是战功赫赫，麾下上将无数。平南军新近崛起，虽然军力强大，将领却不如郑军一般屡经战事，还在磨练当中。
正沉思着，郭之奇再次发问：
“辅明，愿否？”
李柘抬头看向郭之奇，郭之奇一点都不回避，看上去风淡云轻，袖口却被揪的紧紧。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此话一出，郭之奇袖口松了下去，脸上也泛起了一丝红润：
“辅明此心，我已明了。延平王请我前去，却有联姻的意思，不能直接问你，这才找了我。”
李柘想起凌晨送别时，延平王的欲言又止，心道：
“原来其时，是想问我是否婚配？”
郭之奇看到李柘再次缄默沉静，以为他是想到了在广州的红玉女人，开口劝到：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虽说可以作为借口，却可能惹恼延平王麾下。辅明作为平南军主帅，这婚姻大事马虎不得。”
李柘点了颔首，却没说什么，一直以来都在征战，行军，处置惩罚军政事务，身边唯一亲近的女性，照旧在剑阁解救的红玉，却也是持之以礼，未有非分之想。
如今突然被部署婚姻大事，有些头疼。
郭之奇以为李柘心有意动，便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辅明要是不嫌弃，老夫为你牵线如何？广宁伯家另有幼妹，十九岁，因为清军围困，尚未婚配，老夫以为，可为良配。”
郭之奇在回来的路上，也是想了半天，如何解决。最快给李柘定下婚姻意向，是最好了，否则，只要李柘不婚配，今天有延平王，明天也不是不会有鲁王，宁靖王。
天子远在缅甸，唯一的公主殿下已经故去，否则和皇家联姻是最好。广州唐王虽好，没有适合的女儿，纵然有，涉及到曾经的“桂唐争位”，也不合适，鲁王也是如此，就更别说延平王了。
想来想去，身份合适，年龄合适的就只有王兴的幼妹。
究竟，王兴对大明的忠心，天日可鉴，如今是平南军副帅，若是结为一体，未尝不是美事。
李柘更头疼了，这叫什么话？这也太突然了吧，来厦门不就是为了联合、谈判吗？怎么还扯上媳妇了？
“再议，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