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杨枝的母家是牛栏村人，只不外卫国强那时候还小，等他记事的时候，宋怜早就去外面“闯荡”了。宋怜的年老，在本村生活，杨枝放假会去大舅家，有时候一呆就是整个暑假。因此和国强是很玩的来的朋友。

　　你一定体会过那种小确幸的感受，杨枝和卫国强就是这种神圣的友谊。

　　他太需要一位倾听者了，而最幸福的，莫过于这位倾听者在了解了他的种种遭遇后，现出的不是恻隐，而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理解和感同身受。

　　“你很羡慕我对差池？”

　　“嗯。”国强红了脸，这倒是实话，杨枝家有钱，她母亲全然把她当成公主在养，吃最好的，穿最好的，这足以使任何一个孩子羡慕。

　　“但你不知道的是，我经常挨打。”杨枝把袖子撸了起来，纤细的胳膊上随处都是掐痕。“我妈有时候会失控，她最受不了我的衣服上哪怕有一点点污渍…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些漂亮的衣服和洽吃的零食可以换回一点温柔的工具。”

　　山风徐徐，像阳光下晃动着金灿灿的翅膀，载着时光和故事，停在了这个陌生的小镇。

　　年后开学，杨枝和国强一起去了学校，差异的是一个在课堂里等，一个在学校门口的树荫下等。

　　门路两旁的枝头上绽放着朵朵凇花，似雪莲盛开，又似白菊含苞，这一景观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雾凇。

　　光秃秃的感受让人不舒服，但卫国强喜欢那一点一点的冰晶凇花，它给伤心以希望，一颗一颗，铺展着，蜿蜒着，是那抹曙光中最美的景色。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一涌而出，整个校门口瞬间成了人的海洋，吵嚷声乱作一团。在人群的最后面，杨枝斜挎着军绿色的书包，神气活现的跑着。

　　“你脸怎么肿了？还破了好大一块儿，跟人打架了？”

　　“没有，干等着太没意思了，我就上树抓鸟去了，结果不知道哪个王八羔子喊了一声吓我一跳，这一激动就从上面摔下来了。”

　　“真的？”

　　“骗你干啥。”

　　“最好是。”杨枝撇了撇嘴，半信非信，学校离家有差不多三里地，都是山路欠好走，不外结伴而行，说说笑笑，让他们都觉得这段路远没有想象的那么遥远了。

　　不外在俩人走出去不到五百米的时候，从路边蹦出来四个半大的孩子，看上去不外十七八岁的样子，学着大人的模样，嘴里叼着烟屁股，痞里痞气的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哥，就是他打了我。”说话的人叫王鹤，是杨枝的同班同学，示爱但被拒绝了，因此就把怨恨转移到了国强身上。

　　“又是你。”国强蹙眉，天杀的，他可一点也不想打仗，自己这小身板天生就不是动武的料，只要动手没有不亏损的时候。

　　“骗子。”杨枝抬手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是响亮的一巴掌。

　　双方谈判一共没几句就扭打到了一起，准确的说是卫国强片面被揍。

　　“不许你们打他，放开他。”杨枝扔了书包，从路边捡了一块脑袋大的石头，未做他想，直接冲到了人群中间。众人见她急红了眼，生怕那块大石头砸到自己，一时间不敢上前。

　　卫国强从蜷缩着的双腿间抬起头，看到杨枝像母鸡护崽儿似的举着石块，心里酸涩不已。

　　“狗娘养的，居然躲在女人后面，你可真行啊。”

　　“去你的吧。”王鹤不知从哪蹦了出来，照着杨枝的屁股就是一脚，立即石块脱手，人也被按在了地上。

　　王鹤唾了一口，骂骂咧咧的伸手就去拽杨枝的衣领，不想劲头太猛直接把衣服扯开了，幸亏里面还穿着衬衣，不至于露骨。他也愣了一下，“谁让你拒绝我的。”

　　“老弟你跟她费什么话，要我说就把她衣服扒了扔沟里，让她裸奔回去。”

　　“这…欠好吧。”

　　“有什么欠好的，她妈就是个卖肉的，你以为她能是个什么好工具？”

　　“…行。”

　　“谁敢！”卫国强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向被按在地上的杨枝，谁也没料到他另有力气爬起来，甚至放狠话。王鹤抬腿就想踹人，但随后在看到卫国强右手紧紧攥着的菜刀时，跑的比兔子还快，不光是他，所有人一哄而散……

　　早春的清风，夏夜的晚风，都从身边悄然划过，荡出一段以季为单元的故事。在黑黑暗慢慢展开，以泪水浇灌，由刀锋守护。

　　这半年他在杨奶奶家的生活是这样渡过的：他会在天蒙蒙亮时，便去打谷场捡黄豆粒，太阳出来之前，跑到槐林看一眼沾着露珠的郁金香和青草丛，闻闻榛子林散发出来的自然气息，然后坐在山丘上看日出，那是朱家镇距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带着这种神奇的美好，白昼的劳作哪里会累，手上的水泡是美好的，晒破的皮肤是美好的，就连脚上的稀泥都具有别样的风情。

　　除了周末，他有牢固的时间护送杨枝上学，放学后俩人便坐在河滨背诵诗词或做题。不外更多的情况是既不念书也不做题，而是疯跑在田野和森林间，摘榛子、采蘑菇、看瓜地、守麦场…新的生活给国强带来了新的生机，他经常觉得自己生来就是朱家镇的人，这里的山丘、河流、田野、船只，甚至人们脸上或欣喜或愁苦的面容都是他所熟悉和喜爱的。他属于山村，属于自然，属于这里。

　　夜晚，特别是月如钩的明夜，他经常望着它睡不着，这个时刻他就在想，圆月是月，半月也是月，它们究竟有何差异呢。

　　杨奶奶说，从前他是圆月，现在他成了半月，可绕是半月却也丝绝不逊。人生来就是半月，每小我私家都不例外。

　　在这样平静而柔和的渡过了半年后，他比最初更多的了解了杨枝，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成了无话不说的密友，或许这段关系远比他界说的还要密切许多，可他说不明白。他只知道杨枝掩护过他，也是他要守护的人，他们配合拥有不幸的童年，（这是他觉得让俩人关系迅速拉近的重要原因），他们都过早经历着这个年纪所不应蒙受的生活和外界压力，他觉得杨枝完全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更像是一名困难卓绝的战士，在学校她没有要好的朋友，或者说没人愿意跟她交朋友，因为怙恃明令禁止这种情况的发生，而这一切的源头都要归根于杨枝的母亲宋怜。

　　那是个身材匀称，面容姣好的中年妇女，只是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幅审视的模样，让人喜爱不起来，所以他基本不进她们家门，只是站在大门口朝里屋招手。

　　“跟你说了几多遍了，少跟那野孩子玩，你多大了？是个大女人了懂不懂？”宋怜瞟了一眼大门口的国强，鼻孔出气哼道。

　　“什么野孩子，妈你说话可不行以不要那么难听？”

　　“没爹没娘可不就是野孩子，像这样有娘养没娘教的主及早离他远点，听着没？”

　　“妈…我只有这一个朋友。”

　　“哼！你不需要朋友。控制饭量，还要我说几多遍呢。”宋怜蹙着悦目的眉头。

　　杨枝不解的放下碗筷，擦了擦嘴，问道。“妈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控制饭量啊，你看我原来也不胖啊。”

　　“吃多了就胖了。”

　　“胖就胖呗，有啥了不起的嘛。”

　　“胖了你还怎么找事情？”宋怜哼着。

　　“妈，我才十五。”

　　“不小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了。”

　　“我表姐过几天会来。”杨大壮一边给自己续饭，一边说道。

　　小镇西侧有条一望无际的江，叫白江，河宽约五百米，渡河需坐船。河滨突起的石块被踩的锃灼烁，这里是妇女们洗衣服的最佳胜地，也是国强学习的绝佳之处。

　　其实比起学习，他更愿意上树和爬山，但杨枝却是名十分严厉的老师，对于他的学习结果一直都是很是懊恼的。

　　“你想过自己以后要做什么吗？”杨枝放下书本，托着腮遥望河面温柔的水波。

　　“做什么？”国强挠着脑袋陷入了沉思，他想过再过几年，等到自己足够有力气了，就回到生养自己的那片土地，去播种，去收获，然后再养几十头牛…可奇怪的是，他现在依然热爱那片土地，却对再次回到那里生活，发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抗拒。“唉！讲真话，我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那就现在想，好好想。”

　　“可我一点思绪也没有啊。”

　　“嗯…首先，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商贩？农民？军人？再或者此外什么？”

　　“奥！我懂了，你是想说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才气成为那样的人对吗？”

　　“就是这样。老师说，不管做什么都要先计划好一个大目标，然后将它细化成一个一个小目标，最后将它们付诸行动，当这些小目标都完成的时候，你的大目标也就完成啦。”

　　“那你的大目标是什么？”

　　“成为一名人民教师。”杨枝挺直腰板神采奕奕道。“卫，你是我的第一个学生。”

　　“老师好。”卫国强笑道。“这很适合你，你看你不光每次都考第一，还会唱歌和跳舞，我觉得老师就该是你这个样子的，哪像孙大圣，嗓门儿大的二里地外都能听到。”

　　“是吗。”扬枝眉眼弯弯。“其实我想当教师的原因另有一个，猜猜看。”

　　“你总喜畛刳课文后面写一些工具，有时候是几句话，有时候是一首诗。”

　　“不错，我想把我见过的有影象、有故事的人都写下来，而教师这个职业可以接触到许多纯粹的人，我会见证这些人是怎样一步步生长为故事自己。”

　　“那你一定要做一名语文老师。不外我真想知道，谁会成为你笔下第一个有影象的人呢？”

　　杨枝扬了扬手里的条记本：

　　《等风来》

　　我的朋友是个异类，

　　在童年的世界里，

　　他被童年抛弃了。

　　我的朋友是个异类，

　　在少年的世界里，

　　他把勇敢征服了。

　　我的朋友是个异类，

　　在男孩儿的世界里。

　　他成了真正的男子汉。

　　有一天，

　　风把他带来，

　　吹散了成群的云雀，

　　这一天属于我们，

　　格外璀璨。

　　这一天铸成了厥后卫国强一生中最明亮、最热烈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