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只好离别石广孝,追随九叔回到简府。
简府客房,下人已经为白小也准备了沐浴的热水。
一番洗浴,洗掉了这几日在御窑作忙碌的尘灰,在仆人的伺候下,换上洁净的衣衫。
尊长有请,自然不能多延误。
便出门去找简子方,一起到后园赴宴。
深秋日头短,两人来到后园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
但是进入后园之后,原本已经有些冷冽的空气,似乎突然间提高了好几度,空气也愈加清新。
来到池塘边,越发让白小也受惊的景象泛起了。
原本这个季节,应当早已经凋敝的荷花,已经枯槁的荷叶,竟然如同在盛夏一般无二。
满池的碧绿,一层层一片片的荷叶,现在风姿绰约地立在池塘里,似乎一个又一个的绿伞盖。
零零星星的荷花,并不太多,有的已经盛开,如霞似雪,有的另有点羞怯,遮遮掩掩只露出一个小骨朵。
缀在田田的荷叶之间,似乎碧绿盘子里的一颗颗珍珠。
白小也惊奇莫名,难道这个世界的科技树竟然点到如此田地了?
前世的现代化栽培技术,也没有这般厉害吧......
简子方在一旁解释,说道:“也之兄有所不知啊,老祖最喜养荷,但夏天一过,就会枯萎,老祖不愿看到荷花凋零。”
“故而在此处布下一座大阵,才气使荷花越冬而不枯败。”
白小也恍然,简子方区区四阶实力,就能布下五阶阵法。
嗯,虽然没啥用处。
但是能被云若雪一眼就认出,肯定不简朴。
这就是家学渊源啊。
简老祖百工八阶的修为,有这种手段也就屡见不鲜,看来,这百工体系,认真有几分高明之处。
追随简子方继续往前走,看到池塘中央有座亭子,通过栈桥与陆地连接,亭子上挂着一块匾额。
四面风荷。
好名字,有点意思啊。
来到亭子里,略等了一会,就看见老祖在简太守的陪同下,漫步走了过来。
两人连忙见礼。
老祖示意,不必拘礼,四人遂按座次坐定。
几名仆人陆续将菜肴摆上,不多,但盘盘精致。
简老祖照旧客套一番,谢谢了白小也在御窑作中所作的孝敬。同时对白小也的家世和师承有点好奇。
白小也没措施,只好拿出失忆的情况来解释。
席间谈到了造园,白小也对简府的园林,大加赞扬,更对老祖的造诣,体现了佩服与敬意。
简老祖有些不以为然,但照旧认同白小也的眼光,体现了谢谢。
没料到,一转话头,便说到了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简子方身上。
“勿圆这孩子,悟性是不错的,就是对这造园一学,提不起兴趣。哎,真是可惜啊。”简老祖叹道。
简子方不干了,说道:“老祖这话,孙儿有些不认同,不学造园有什么可惜的。”
“我真正感兴趣的是营造一学,建屋架桥,僻城兴市,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学问,岂是这造园能比的。”
老祖在这事上,倒是对简子方有些溺爱,说道:“你能有此想法也不错,营造学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学问,只要你肯潜心学好。”
“这是自然,能够为国家、黎民谋些福祉,孙儿宁愿如此。”简子方接着说。
“孙儿就是一直不解,老祖为何一直沉溺于造园。”
“把一个园子弄得再好又能怎样,还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只顾自个舒服。”简子方这话有些没大没小了。
“混账!这是你小子能妄议的吗?”一旁的简太守看不下去,立马瞪起了眼。
老祖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呵呵笑着,摇了摇头。
“勿圆兄,对此,我有些差异的看法。”白小也却说话了。
“哦?愿闻也之兄卓识。”简子方说道。
老祖和简太守也来了兴致,一齐看向白小也。
“凡结园林,无分村郭,以地偏者为胜。”白小也徐徐说道。
“而此地偏,并不是指选址的偏僻,了无人烟。”
“那是什么?”简子方问道。
白小也笑了笑,说道:“我曾经听人说起过,有一位大文人,落魄的时候,所居之处在闹市,而且甚是狭小,说是巴掌多数不为过。”
“因此,他给自己的住处起了一个名字,叫十笏园。是自嘲的意思,十个笏板巨细。”
“就这样的地方,他曾在文中写到,十笏茅斋,一方天井,修竹数竿,石笋数尺,其地无多,其费也无多也。”
“而风中雨中有声,日中月中有影,诗中酒中有情,闲中闷中有伴。”
“这处住所,是他做县令的时候居住的。没有盘剥黎民,没有苛政酷刑,却有悲天悯人的胸怀。”
“因此有一诗。”白小也接着说。
“有诗?说来听听”一提到诗,简子方兴趣大增。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痛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此言一出,三人都缄默沉静了。
“好诗!”简子方说道。
“此人可还在世?当为吾辈之楷模啊!”老祖叹息道。
“晚辈也是曾经听人说起,应该....应该不在世了吧。”白小也说道。
心中默念,对不起了,板桥先生.....
“因此,晚辈以为,地偏为胜,并不是选址的偏僻,而是心远地自偏。”白小也接着说道。
“心远地自偏.....”老祖慢慢咀嚼道,“说得好啊!”
“勿圆,园林不是富贵的张扬,不是奇技淫巧,更不是为了消极避世,沉溺于花花卉草,而是文人内敛的自尊。”白小也正色道。
“文人内敛的自尊。”
此话说完,老祖和简太守都有些动容了。
尤其是简老祖,频频颔首,看向白小也的眼神已然差异了,似乎遇到了知音一般。
“呃....有些原理。”简子方说道,“那你评价一下这座四面风荷亭。”
一听到让白小也评价这座亭子,老祖再次笑眯眯看向白小也。
“好。”白小也爽快应道。
“莲者,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可远观而不行亵玩焉,乃是花中君子者也。”
此言一出,老祖脸上直接酿成了惊讶,看向简太守,却见自己儿子,这位三品封疆大吏,同样一脸惊讶。
“老祖爱莲,由此就可以得知,老祖追求的,乃是君子的最高精神境界。”
白小也话音刚落。
老祖就激动地说道:“好!好!好!好一个花中君子!好一个出淤泥而不染!”
“本以为,也之小友是勿圆结交的狐朋狗友,却没想到是位真正的良师益友啊。”老祖现在,直接连称谓都变了。
“有此等人物相伴,勿圆日后定会收获匪浅。来,老朽敬小友一杯。”
“不敢不敢,哪里有尊长给晚辈敬酒的原理,老祖折煞晚辈了。”白小也急遽端起酒杯。